第二节 “门叹词”和“香火戏”
淮剧发源于“门叹词”,孕育于“香火戏”。明清时期,苏北里下河地区经常遭受水、旱、蝗灾,生计无门的逃荒者即以竹板击拍,沿街挨门清唱民间小调以行乞,谓之“门叹词”(又称“唱清板”)。起初是一个人打着板唱,而后又出现两人对唱。因为唱词凄苦,曲调悲伤,很容易感动听众,这才受人怜悯,得人救助。淮剧至今仍以悲调最为感人,以抒情最为擅长,这是它先天性的胎记。后来有些卖唱艺人专门搜集各种民歌乡调以及插秧、打场、犁地、挑担、夯土、赶车、吆牛等劳动号子,加以提高发展,形成固定腔调,如《虞美人》、《孟姜女》、《四季调》、《秧歌》、《杨柳青》等。这类曲调,由于尚未完全脱去劳动号子的痕迹,故又被称为“呵大嗨”调。早期淮剧艺人周二娘、李玉花在青少年时期都唱过这种“门叹词”。
后来,做“香火会”的僮子把“门叹词”的曲调,引用到“香火戏”中来,为淮剧起到了“催生”的作用。
僮子,有的地方(如南通)叫巫师,多从古代傩舞艺人演变而来,其历史可谓悠久。僮子又叫“香火先生”,老百姓俗称他们为“唱忏的”(忏者,忏悔祈福之经文也),是在菩萨面前看香火的人。其实,他们真正的职业是演唱师承相传或“唱本”上学来的宗教故事和民间传说。“香火会”就是指僮子用这种演唱参与的各种行业庙会,包括民间酬神活动。所以,僮子实际是带有宗教色彩的民间艺人。僮子唱“忏”的声腔曲调被称为“僮子腔”或“香火调”。建湖《恒济公社志》中说:“明弘治元年(1488),小袁庄有个名叫胡仁的僮子,从海里背回一尊神像,名为‘海港风’,供奉于做会的神坛上。”僮子所从事的活动主要就是做会。老百姓求的是消灾祈福,使酬神还愿的“香火会”很快在盐城西北乡兴起。一年之中,仅三月和四月没有会,其余各月都有:正月有大王会,二月有土地会,五、七月有太平会,六月有雷祖、马王、牛栏、观音等会,八月有平安会,九月有耿七公会,十月、十一月、十二月有冬会。若以内容来分,则有田里禾苗发青时,为祈求丰收做的青苗会;禾苗受灾后,供土地老爷做的加苗会;蝗虫滋生,要做拦蝗会;求神灵消灾免祸要做太平会、火神会、盂兰会等;渔民为求出海捕鱼能平安而归,每年要做渔船会;甚至连残疾人如瘫子,有时也会请僮子做瘫子会,求神赐福庇护。在建湖县境的袁、孟十三庄,这一民俗一直延续到1952年才终止(以上均见《恒济公社志》)。上世纪初至三十年代末,上冈镇的盂兰会从每年农历七月十五进行到月底,在这16天中每天搭台唱戏,经常被聘唱的是上冈石桥头名戏班首领骆步蟾、吕竹山、戏迷李氏兄弟等,通常并不化妆,略分角色,围坐桌前,演唱录书(记录下来的各种唱书,有口传、有笔录),演唱时还配有张氏细乐(以上据夏瑞庭《故乡云》(续集)》)。上冈镇每年还按行业做“香火会”,如京广杂货业做同福会,粮食业做积福会,草行、皮匠做广福会,青货业做清福会,磨坊、豆腐业做晋福会,帮船业做兴隆会等,皆择福寿如意等吉祥字眼,以求神赐福保安。除了上冈一带的艺人,草堰口、沟墩、龙冈等地的艺人也集聚上冈参与做会活动。做会的地点,起初只在祠堂里筑坛挂榜,这叫 “内坛”。随着做会之风日盛,其规模也越做越大,“内坛”说唱已无法满足与会者的需要,僮子便在“内坛”结束后,再转到室外继续说唱,叫做“外坛”。那些走江湖的僮子则顺水推舟,由简单的会诵吟唱发展成带有故事情节的戏文。淮剧赖以生存的母体——“香火戏”便逐渐形成了。
最初,香火戏的演出形式极为简单,基本保持了说唱艺术的格局,只是以第三人称的叙述代替了代言体形式;演唱的曲调,以上、下句形式的“香火调”为主;化妆也只是用红纸浸湿在脸上略加点染;服装与生活装并无多大区别,有时仅在衣服上贴些花纸而已。演员演唱时,用大锣、大鼓等打击乐器伴奏,每段演唱结束后,便有规则地反复敲“咚咚仓,咚咚仓”,以显示节奏和标明段落。参见附录一《早期苏北民间香火僮子行业的传统唱词》
清末民初时,盐城西北乡有香火戏的专业艺人100多名,其中较为出名的有上冈石桥头的吕维翔、骆步蟾,草堰口的彭庆友、何连成、何相贤,高作的邵林、邵明,冈西的陆金楼、陆佩昆,庆丰界板桥的徐寿保、徐云浦、徐桂芳等。他们及其后人有不少后来成为淮剧的专业艺人。
“门叹词”和“香火戏”,是在旧社会穷苦人民的泪水里泡大的,这个苦难中的产物、这种被逼无奈的求生手段,却最终酝酿出淮剧这个崭新的剧种,这既是劳苦民众勇于直面生活的表现,也是他们顽强生命力的伟大创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