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怀念——纪念陈中柱将军殉国四十六周年
陈中柱烈士(1906-1941),建湖县草堰口镇堰东村人,系黄浦军校第六期毕业生,曾参加台儿庄战役,后任国民党鲁苏皖边区游击总指挥部第四纵队少将司令,屡建战功。1941年6月7日在兴化县境武家泽对日作战中壮烈牺牲。抗战胜利后,国民党政府追授中将军衔。1987年2月江苏省人民政府追认为革命烈士。
我的二哥陈中柱烈士为国捐躯已四十六年了。在这漫长的岁月中,我一想起他不畏强暴、慷慨献身于中国人民解放事业的凛然浩气和民族气节,心中常常充满了崇敬和自豪。现追忆往事,记述片片,以示纪念。
(一)
陈中柱,幼名为让,字退之。清光绪三十二年(公元1906年)九月初三日生于今建湖县草堰口乡堰东村的一个农民家庭。幼年丧父,兄弟五人(中柱排行为二)在慈母教养下成长。
中柱天资聪颖,勤奋好学,在校读书时各科成绩优异,对琴、棋、书、画、诗歌、体育等也均有爱好。后读至初中毕业,因家境贫困而辍学。
1925年家乡灾荒,他领我去上海谋生,我做纱厂童工,他当电车售票员。在此期间,他接触了很多进步青年,接受了新思想,经常资助一些青年上黄埔军校,或在上海搞工运。 1927年春,北伐军渡江前夕,他弃职回乡,积极组织策划接应。当北伐军到达盐阜后,他参与领导筹建国民党草堰区党部和乡农会,准备与地方上的土豪劣绅斗争。不久,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失败,党务工作清闲,农会名存实亡,他便进江苏省警官学校学习。1928年秋又转入南京军官研究班,1930年春结业,编属黄埔军官学校第六期,分配至江苏省见习。后调南京中央大学任军事教官,继而又到上海市公安局、北宁铁留箩津浦铁路等处任职。
“七七”事变后,平津失守,华北局势恶化,他奉命组建军委会战地特种工作第三团,任少将团长。其成员多为两路沿线职工和流亡青年。其时他常常白天扩军备战,夜晚和衣而卧,饮食不周,艰苦备尝,但他以苦为乐,心系抗日救国大业,矢志不移。
台儿庄战役时,他率部潜至敌后,利用本部官兵对该处地形熟悉,与群众血肉相联的有利条件,打击汉奸走狗,破坏敌人通讯军运,有力地配合主力部队,围歼入侵之敌,促成该战役的辉煌胜利。日寇不甘心失败,从占领全中国的罪恶目的出发,又调集大批顽敌,再次围攻徐州,我主力部队被迫撤离;特工三团则仍留在徐州以东一带,坚持游击战争。在一次战斗中,终因人少势孤,不幸遭敌包围,官兵伤亡惨重,他自己也下落不明。三个月后,突然接到他亲笔来信说:“兵败之后,承农民掩护,现已逃离敌人封锁线,将重聚旧部,回盐阜家乡,继续和敌人拼搏。”随后他受苏皖鲁游击总指挥李明扬将军之命,任第四游击挺进纵队司令。为了扩充部队,除积极征召家乡子弟兵外,又亲自潜回徐州地区附近,寻找失散弟兄,使全纵队兵员增至三千人以上,再次成为一支坚强善战的新的抗日武装。
(二)
二哥是位强烈的爱国主义者,又是早期的国民党党员。他真诚拥护孙中山先生“以党治国”的遗训,满以为做好党的工作,即可救中国。但事与愿违,国民党中央在“九·一八”、“一二·八”及其以后若干有关抗日救亡的重大问题上的言行,使他困惑不解,乃至失望、愤慨。反之,在中国共产党及进步人士团结抗日主张的感染和教育下,他对共产党的认识、感情却逐步转变,进而愿和他们合作共事。他和挚友、共产党员赵敬之长期亲密相处便是一例。 1940年春,赵敬之被韩德勤逮捕,即将被害时,他立即派五弟勋武、三哥叔平,星夜赶赴韩的驻地力保。赵被保释后,他又把其一家留住在司令部里,并拟请赵担任他防地内的江都县县长。当时赵虽因另有任务而未就职,但仍借机组织一批共产党员协助二哥创办新苏中学、前锋剧团、战地新闻报社等文化宣传团体。二哥也对赵领导的组织成员,往往以“苏中师生”、“剧团成员”和“报社记者”等相称,以利掩护他们开展地下工作。
新四军刚到苏北时,驻在四纵队附近刁家铺的某营,临时给养短缺,二哥便命副官主任吴应奎率手推车多架,送去大批物资,以应其急。陈毅军长高度评价他积极抗日的言行,曾派新四军朱克靖团长随赵敬之往访,争取他早日起义。二哥欣然应允,并派三哥叔平偕该部机要秘书唐砚农回访陈军长,进一步商洽有关起义事宜。无奈正值此时,该部副总指挥李长江叛变投敌,形势骤变。二哥不得不应付敌伪围攻,以致此一重大决策未能如愿实现。
(三)
二哥在北宁、津浦路时,路上武装均控制在交警队手里,他们自己则依靠工会,发动群众,开展工作。在追捕敌特汉奸时,常常冒着生命危险和敌人英勇搏斗,多次受伤。组建特工三团时,上级除给两千元筹备费外,未发任何武器装备,可谓赤手空拳。上级虽说一切物资由当地兵站发给,但徐州兵站掌握在五战区长官部手里,他们要不到一点东西,以致官兵们的服装武器五花八门。驻军没有营房,都住在铁路局的破旧仓库里。
部队调到江淮以东时,江苏省主席韩德勤身兼某集团军司令,统率十万正规军。“八·一三”事变后,他弃守江南,撤到苏北。接着日寇又向苏北进攻,他再次避开正面之敌,向洪泽湖边沿退缩,致使广大苏北平原的抗日重任,落到刚调来的新四军和组建不久的游击总队肩上。游击总队下属十个纵队,他们有的是原江苏保安团,有的是税警团,武器装备、人员素质较好。唯有二哥的四纵队是白手起家,基础薄弱,加之长期作战,牺牲很大,补充困难,是一支家底最穷的部队。但由于他们英勇善战,抗日的士气高昂,所以上级把他们调到接近日寇前沿的扬泰地区,还要他兼任江都县长,任务更加繁重。
汪精卫叛变投敌后,着手筹建“和平军”。一贯贪生怕死的李长江在敌伪的高压利诱下,准备率部投降。二哥对他劝阻无效,不愿同流合污,决心率部脱离李的势力范围,继续抗日。但敌伪对他早有预谋,待他回到驻地塘镇时发现自己的部队已在敌伪包围之中了。于是他命令部队突围,向卢家宅转移。在转移过程中,部队多次遭到敌人的阻击,伤亡惨重,我五弟受伤,王建国团长阵亡。
到卢家宅后,敌人防其与新四军会合,决心就地消灭他们,又分兵五路再次围攻,激战三昼夜。至1941年6月7日黄昏,敌人的包围圈渐渐收缩到小镇边缘。在此紧急关头,二哥号召全体官兵:“为国家前途、民族存亡,要死里求生,冲出重围!”在强渡蚌诞河的战斗中,二哥冒着枪林弹雨指挥船队前进,站在最前面的一只船头,用望远镜探索敌人,选择登陆地点。船队刚靠岸之际,他的高大身影被敌人发现了,顿时如万箭齐发的子弹向他射来,他连中四弹,仍强忍剧痛高呼:“冲啊,快上刺刀冲上岸去啊!”弟兄们上岸了,二哥却倒在血泊之中。他生长在苏北,战斗在苏北原野上,最后的热血也洒在苏北的河网里,流入长江,奔向大海。他那永不屈服的忠魂,长期游荡在东海之滨,翘望胜利的红旗早日飘扬在祖国大地上。
二哥牺牲后,部队也溃散了。这时,三哥被汪伪囚禁,五弟重伤,我远在滇黔边境山区,欲归不能。二哥的后事,全靠年仅25岁的二嫂料理。二嫂强忍悲痛,从日寇南部那里取回二哥的首级(日寇因争功而抢割了他的人头),与其遗体缝合,安葬在泰州郊区景泰村墓地。
二哥阵亡后,原三战区前线日报曾详为记载。部队总指挥李明扬也电报蒋介石:“……我第四纵队司令陈中柱奉命对武家宅一带之敌伏击,并亲临蚌诞河前线指挥,激战到七日拂晓。陈司令身冒弹雨,率部猛冲时,连中四弹,壮烈殉职。”现在台北的军校档案室内亦载:“陈中柱烈士为我校六期毕业生,30年(1941)秋在苏北领导抗日游击部队,遭敌围攻,力战三昼夜,卒因众寡悬殊,弹尽援绝而阵亡,大义凛然,敌酋亦为之感动。”彼时,国民党中央曾在重庆开会追悼。还都南京后,又隆重召开了追悼会,与会者有党国元老于右任、叶楚沧、吴铁城等。会上还宣布晋升二哥为陆军中将,拨款兴建“中柱中学”,灵位送烈士纪念堂供奉,其英烈事迹交国史馆立传,永远昭示后人。
(本文系陈为刚于1987年为胞兄陈中柱殉国四十六周年纪念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