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前裕后陆秀夫之史志选辑
关于陆秀夫生平事迹及纪念地等方面的史料,盐城市陆秀夫研究会、陆秀夫纪念馆编辑出版的《陆秀夫史料与研究》收录较为完备,本书一般不作重复收录,只录三篇重要传记,即南宋淮安人龚开《陆君实传》、元脱脱主编《宋史》所载《陆秀夫传》、元黄溍《陆君实传后序》。最早为陆秀夫立传的是他的同乡龚开,此后元脱脱主编的《宋史》亦为其立传,《宋史》编成后元史官黄溍根据新见资料《填海录》及番禺客所述厓山事,作《陆君实传后叙》。此三篇是最早也是最权威的关于陆秀夫生平的传记,当然其中有些事实所述不是很一致(如年龄、官职等),需要后来的学者多作研究。本书据光绪《盐城县志》、民国《续修盐城县志》、中华书局《宋史》全文录入,并附译文,以资校读。另外,补录了新近发现的一些材料,供参阅。
陆君实传
([南宋]龚开,据光绪《盐城县志》、阿英《盐阜民族英雄传》)
陆君实,讳秀夫,一字实翁,楚州盐城人。生三岁,父母携抱,避地南来,居京口,比免幼,出从师肄业,聪明颖悟异他儿。
【注】一般“比免”与下文之“幼出从师肄业”连读,阿英以“比免”属上独立成句,似不当。
郡有二孟先生,以宿学教授生徒,大小学多逾百人,知君实不凡,刮目待之。学举子文,下笔有奇语,不待师烦,日进不休。年十五,应乡举,得贡,补太学牒,非其好也。后三年,岁在丙辰,用乡书,登乙科。
是时殿撰章子美琰,居京口,负时望,以兄之孙子妻之,因留妇家。需次淮尉李祥甫庭芝制置淮东。君实尝敛板辕和,而同年进士钱淳父真孙(旧志“父”作“甫”,“真”作“直”),于制使有连姻,又殿撰赘婿,于是相携入淮南幕府,淮尉书考历而已。淮南幕府号小朝廷,人物如林,淳父与君实能自植立。
【注】需次,依次补缺。“需次淮尉”当连读。
其为人沉静寡言,与人交不翕翕热。凡僚吏因公事过阁,要以宾主情接为贵,而君实退然托处,非谢举谒告,未尝过阁。有集,则持敬尊俎间终日,与众客俱退。制使以此雅器重文,不欲挠拂其志。驯以举格改合入官,三迁至主管机宜文字,分拟诸房公事,职无不举。京湖制使吕少傅薨,诏李制使改镇江陵,君实仍以机宜佐行。
襄阳失守,李制使投闲寓朱方,君实与亲友朝暮见,不以前疏为少,后密为多,日从事诗酒,如在山林间也。未几,印制使应雷卒于维扬阃治,大敌压境,人心易摇,金字牌命李制使往维扬用,乙夜绝江,小驻瓜州。维扬出铁骑三千,来迓拥元戎,两骑顷入城,君实以鞍马从。自是帷幄之谋无不与,而机职领之如故。召赴都堂禀议,权臣诱进之,君实恬无自献之意。循比除提辖文思院,出为制置大使参议官,兼淮南东路提点刑狱公事。淮宪与浙右不侔,既无台治,亦无公使供给,以故多制垣上介兼领,因之望幕焉,君实处之晏如也。
事会艰危,制臣令赴阙奏请,留中。未几,随至帅府,过浙东。
景炎新造,君实以端明殿学士参赞都督军事。
陈宜中既得政,兼将相权,知君实久在兵间,历谙戎事,引以自近,多所咨访,君实亦倾心赞助之,期于能济。未几,又不合,以言者被谪。大将张少保世杰谓宜中曰:“大业未济,人才有限,动辄令台谏排论人,世杰若不可相公意,亦当如此?”宜中惶恐,即日召还。
迁海上,君实遂执政事。海滨诛毛捧土为殿,陛遇、时节、朝会,君实端笏盛服,如立文石班,未尝少怠。既罢,则望海山凄然,至以朝服拭泪,悲恸左右。草莽中百种疏略,君实随宜裨补,尽心力而为之。
【注】文石,文石宫,后宫之一。
及祥兴继立,两军相见于崖山。南军大舟三百柁,分前后中三部,以对敌者为前锋,而以中部居宸扆,中坚反居其后。前锋失利,波涛掀舞,旌旗交错,部伍为之混乱。君实出,仓卒仗剑驱妻子先入海,号哭拜幼君曰:“陛下不可再辱。”拜起,抱幼君,以匹练束如一体,用黄金玺垂腰间,君臣赴水而死。己卯岁二月六日癸未也。年四十二。
君实在海上,与青原人邓中甫光荐善,尝手书日记授中甫曰:“足下若后死,以此册传故人。”仆尝托黄唐佐圭从中甫取册,不得。始以所闻,辑为此传,用申桑梓之义。
先是仆尝序大略,成长句四韵,率朋从赋诗。或谓仆合疏一传,存公之大体,勿以详略为拘。仆闻之泣下,既而叹曰:吾郡以忠孝闻,死节有赵公师旦,至行有徐节孝先生。今吾君实得与赵公后先相望,而其子乃先驱入海,使陆氏一枝无续,赵公则有三岁孤儿不并死,较之,君实不其重可哀也!然在当时赵公孤儿有收养者,幸而成人,可为公后,无他说。至若君实之子,年已弱冠,假令不死,托之何人?此君实宁有愧于节孝,受无后之罪,而于道,公不能作烈士断腕之事。时世有不同者,庸讵知其心不尔?然则传其可以不作朋友之言,其可以不怀笔力?短不能使潜德幽光浮于伟节,斯为可愧焉耳!
【注】长句四韵,指龚开所作《陆君实挽诗》,见《诗文选萃》部分。龚开作《文陆二丞相传》,传后有序,云:“方唐五代之际,藩镇跋扈,武臣骄矜,君臣父子之义不明,而土地用兵之强,类无不欲黄屋左荄自为者。先宋知其然,一旦践大位,即罢诸节度兵符,遽用儒臣为通判,其权虽分,其势遂弱。石晋所割境土,终不能复,迨乎宣和衰乱,北兵南下,急若建瓴,曾不得乘一障,设一侯,而遂至奔亡不守。后宋再造东南,区区山湖之间,内政不修,惟持夫江淮为外藩,久之且南北夹攻,而沛蔡之藩篱自撤,荆襄受围,鄂渚交警,巴蜀侵陷,广西之烽燧亦不绝,此其国势垂尽,受兵处多,殆如囊中探丸,围中逐鹿,无复有潜藏隐伏地矣。可幸者,天下学士大夫,二三百年祖宗培养作成之泽,薰蒸者久,忠臣义子或死节,或死事,盖无愧焉。卒之文宋瑞、陆秀夫,前后死国,精忠激烈,诚有在于天地,而不在于古今者。于戏!吴、晋、陈、隋之变,岂复有一人若是哉!”
【译文】
陆君实,名秀夫,一字实翁,楚州盐城人。三岁时,随父母逃离家乡南渡长江,在京口定居。稍稍长大,离家从师学习,聪明颖悟超出其他的孩子。
郡中有位二孟先生以博学多才而闻名,教授大学、小学各种课程,学生门徒超过百人,深知君实不是一般人才,所以对他特别重视。君实学习应试之类的文章,下笔常有深刻之语,不须老师督促,自己每天努力学习一刻也不懈怠。15岁时,应乡里举荐,参加县试,得了贡生,成为太学的一名备取生,然而这并不是他的志趣所在。又过了三年,丙辰那年,在省城举行的乡试考中,考中进士。
当时殿撰章琰(字子美)定居京口,见君实深得众人信服,遂把自己的侄孙女嫁给他为妻,君实此后便入住在妻子家。
不久,候补淮尉李庭芝(字祥甫)在淮东开府设幕。君实曾拜望过李庭芝,而与君实同年进士钱真孙(字淳父)与李制使是姻亲,再加上君实是殿撰入赘的侄孙女婿,于是君实和钱真孙都进入了淮南幕府,李庭芝准尉仅仅记下他们经过核定的简历,就把他们收下了。淮南幕府当时号称小朝廷,人才济济,而他们两人都能靠自己的才能立住脚跟。
君实为人沉静寡言,与人相交不习惯表面热闹。一般官吏总是借公事去拜望制使,总是把宾主之间的感情交往看得很重,而君实总是悄然离开,除了有人要举荐或有事要禀报这些不得已的情况,从未去拜望过制使。宴会时,君实则始终保持尊敬的神态,与众客一起退席。制使因为一直器重他的才华,也不想硬行改变他的习惯。不久,君实因为考绩得以升级,三次升迁至主管幕府的机宜文字。他分拟各个部门的公事,都办得很妥贴。京湖制使吕少傅病死,皇帝诏令李制使改任镇守江陵,君实则以主管机宜文字之职随行。
襄阳失守后,李制使被免职,客居于丹阳,君实与亲友经常和李制使在一起,不以先前接触不紧密为虑,也不因为现在接触很多而有所求,每天饮酒作诗,真的象是闲居隐逸一样。没过多长时间,制使印应雷病死于扬州官衙,而其时元兵压境,人心不稳,皇帝下金字牌命令李制使再任扬州统帅,他们二更时分渡江,在瓜洲暂驻,扬州城内派出三千铁骑,来迎接李制使,两路人马进入扬州城,君实也随从于左右。自此以后,重大决策无不参与,而机宜文字之职仍然由君实负责。后来朝廷曾召君实赴都堂汇报并议政,有权臣曾想诱其归附,而君实无动于衷。后来根据考绩再升为文思院提辖,出任制置大使参议官兼淮南东路提点刑狱公事。淮南制置司与临安不同,既没有办公衙门,又没有吏人可供差使,所以多半工作都由制置使的高级助手们兼领,很多人因此很仰慕这上一点,君实对此处之泰然。
时事艰危时,制使令君实到朝中向皇帝求援,被留在朝廷中。不久,又回到李庭芝幕府中,一起至浙东。
景炎帝即位后,君实任端明殿学士,并参赞都督军事。当时陈宜中控制朝政,兼有将相大权。他知道君实长期从事军务,熟悉战事,引为亲信,常常向其咨询,君实也倾心全力相助,希望能够力挽危局。不长时间,陈宜中与君实所议不合,遂让谏官弹劾君实,君实因此被贬谪。后来大将少保张世杰质问陈宜中说:“大业没有成功,人才极其有限,动辄通过谏官弹劾排挤人才,我张世杰如果不合相公您的心意,也会受到如此遭遇吗?”陈宜中受此斥责,心中不安,当下召回君实。
朝廷在海上漂泊后,君实执掌政事。在海滨铲除杂草、积土为官殿。谒见皇帝、四时八节礼祭、群臣朝见时,君实都双手端着朝笏,身穿盛服,就像在文石宫站班上朝一样,从未有半点懈怠。礼仪结束,则远望海山,神情凄然,以至常用朝服来擦泪,悲痛之情感染周围的人。由于在乡野草莽之地,终日颠沛流离,朝中诸事,多有疏漏与不到。君实则随机加以补救,什么事都是费尽心力去把它做好。
到了祥兴帝继位,宋元两军决战于厓山。宋军有大船三百艘,分为前后中三部,以对敌者为前锋,中部安住皇帝及宫殿,中坚力量反部署在最后。前锋失利,正逢波涛陡起,于是旌旗错乱,队伍遂至崩溃。君实出舱,紧急中仗剑驱妻子、儿女先投海,后大哭着拜见幼帝说:“陛下不能再使国家受辱。”拜毕,抱起幼帝,用白绸布把幼帝与自己捆在一起,并将皇帝印玺拴在腰间,君臣一起投海而死。此为己卯年二月六日癸未时。君实四十二岁。
君实在海上执政时,与青原人邓光荐(字中甫)相处很好,曾把自己亲手所记的日记交给中甫说:“您若逃得活命,请把这本日记交给我的老朋友。”我曾经托黄圭(字唐佐)到中甫那里取君实的日记,未能拿到。于是便根据所听到的,整理成这篇传记,用以表明同乡故友的情义。
先前我曾经略叙君实生平,并写成一首七律,领着朋友们也都作了挽诗。有人劝我应该整理成一篇传记,把君主要实事迹保留下来,不必考虑文章长短。我听此言遂至泪下,接着叹息道:我们淮郡素来以忠孝闻名天下,为国死节的有赵公师旦,孝行至佳的有徐节孝先生。而今我的友人君实能够与赵公后先相比,他的子女已经被他先行驱入海中,陆氏一枝没有后人,赵公则有三岁的孤儿没有一起死去。这样比较下来,君实不是更多了一层悲哀吗?不过在当时赵公孤儿有人收养,幸而长大成人,可以为赵公续后,这不会有别的什么议论。至于说到君实的儿子,至今已经成人,如果不死,又能托给何人?这也就是君实宁愿有愧于节孝,担受无后的罪名,而为了维护大道,君实必然不会作出烈士断腕这样仅仅伤及肢体的事,而是要以生命殉国了。时世有不同,岂知他心里不是这样想的呢?既如此,则此传怎可不说些朋友间的知心话,又怎能不用尽笔力来写呢?万一真的不能把君实的伟大人格与精神充分展现出来,这才是我最感惭愧的事啊!
陆秀夫传
(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451卷《宋史·忠义六》,上海北虹中学游万注译)
陆秀夫,字君实,楚州盐城人。生三岁,其父徙家①镇江。稍长,从其乡二孟先生学,孟之徒恒②百余,独指秀夫曰:“此非凡儿也。”景定元年③,登进士第。李庭芝④镇淮南,闻其名,辟⑤置幕中。时天下称得士多者,以淮南为第一,号“小朝廷”。
【注】①徙家:搬家,全家搬迁。 ②恒:常常。③景定元年:景定是宋理宗赵昀的第七个年号。景定元年即公元1260年,农历庚申年。(编者注:据宋《宝祐四年登科录》,陆秀夫与文天祥同为宝祐四年(1256)进士,文天祥为状元,陆秀夫为二甲第二十七名。)④李庭芝 (公元1219—1276年) :字祥甫,祖籍汴州(今河南开封),出生于湖北随州。南宋名将,抗元英雄,时任两淮制置使。 ⑤辟:征召。
秀夫才思清丽,一时文人少能及之。性沉静,不苟求人知,每僚吏至阁,宾主交欢,秀夫独敛焉无一语。或时宴集府中,坐尊俎间①,矜庄终日,未尝少有希合。至察其事,皆治,庭芝益器之,虽改官不使去己,就幕三迁至主管机宜文字。咸淳十年②,庭芝制置淮东,擢③参议官。德祐元年④,边事急,诸僚属多亡者,惟秀夫数人不去。庭芝上其名,除⑤司农寺丞,累擢至宗正少卿兼权起居舍人。
【注】①尊俎:借代筵席。尊,通“樽”,酒杯。俎,古代祭祀时放祭品的器物。 ②咸淳十年:咸淳是宋度宗赵禥的年号,宋恭帝即位沿用数月。咸淳十年即1274年,农历甲戌年。③擢:提拔。 ④德祐元年:德祐是宋恭帝赵显的年号。德祐元年即公元1275年,农历乙亥年。 ⑤除:朝廷授予官职。
二年正月,以礼部侍郎使军前请和,不就而反。二王走温州,秀夫与苏刘义①追从之,使人召陈宜中②、张世杰③等皆至,遂相与④立益王⑤于福州。进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宜中以秀夫久在兵间,知军务,每事咨访始行,秀夫亦悉心赞⑥之,无不自尽。旋⑦与议宜中不合,宜中使言者劾罢之。张世杰让⑧宜中曰:“此何如时,动以台谏论人?”宜中皇恐,亟⑨召秀夫还。
【注】①苏刘义(1232—1279):苏东坡第八传孙,南宋进士,抗金名将。②陈宜中(生卒年不详):南宋末年的宰相。③张世杰(?—1279年)南宋名将,民族英雄,涿州范阳县(今河北省涿州市)人。④相与:一起,一同。⑤益王:宋端宗赵昰(shì),宋度宗的庶长子、宋恭帝的哥哥,南宋第八位皇帝,元军攻克临安时,他才5岁。⑥赞:助,辅助。⑦旋:不久。⑧让:责备。 ⑨亟:赶快,赶紧。
时君臣播越海滨,庶事疏略,杨太妃垂帘,与群臣语犹自称奴。每时节朝会,秀夫俨然①正笏②立,如治朝,或时在行中,凄然泣下,以朝衣拭泪,衣尽浥③,左右无不悲恸者。属井澳风,王以惊疾殂④,群臣皆欲散去。秀夫曰:“度宗皇帝一子尚在,将焉置之?古人有以一旅一成中兴者,今百官有司皆具,士卒数万,天若未欲绝宋,此岂不可为国邪?”乃与众共立卫王⑤。时陈宜中往占城,以与世杰不协,屡召不至。乃以秀夫为左丞相,与世杰共秉政。时世杰驻兵崖山,秀夫外筹军旅,内调工役,凡有所述作,又尽出其手。虽匆遽流离中,犹日书《大学章句》以劝讲。
【注】①俨然:恭敬庄重的样子。 ②笏(hù):古代大臣上朝拿着的手板,用玉、象牙或竹片制成。③浥(yì):潮湿。 ④殂(cú):死亡。⑤卫王:宋朝的最后一个皇帝赵昺,当时(1277)年仅六岁。
至元十六年①二月,崖山破,秀夫走卫王舟,而世杰、刘义各断维去,秀夫度不可脱,乃杖剑驱妻、子入海,即负王赴海死,年四十四。
【注】①至元十六年:至元是元世祖忽必烈年号。至元十六年为1279年,农历己卯年。
翰林学士刘鼎孙亦驱家属并辎重沉海,不死被执,搒掠无完肤,一夕得脱,卒蹈海。鼎孙字伯镇,江陵人,进士也。
方秀夫海上时,记二王事为一书甚悉,以授礼部侍郎邓光荐①曰:“君后死,幸②传之。”其后崖山平,光荐以其书还庐陵。大德初,光荐卒,其书存亡无从知,故海上之事,世莫得其详云。
【注】①邓光荐(1232~1303):初名剡,字中甫,又字中斋。庐陵(今江西吉安)人。理宗景定三年(1262)进士。历任宗正寺簿、秘书丞、礼部侍郎兼直学士院。②幸:希望。
【译文】
陆秀夫,字君实,楚州盐城人。三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就把全家迁徙到了镇江。稍大以后, 就跟随当地的两位孟先生读书学习, 孟先生的学生经常有百余人, 但他单单指着陆秀夫说:“这个孩子不同一般哪!”景定元年(1260),考上了进士。李庭芝镇守淮南时,听到了陆秀夫名声,就将他招致自己的幕府中。当时天下人称搜罗人材最多的,以淮南幕府为第一,号称为“小朝廷”。
陆秀夫才思清丽,在当时的文人中很少有能够赶上他的。性格沉静,不随便求取别人了解,每当幕僚们到官署请见,宾主共欢同乐,只有陆秀夫独自一人默默地不发一言。有时在府中举行宴会,在宴席上,他总是整天地正襟危坐,矜持庄重,与人从未有过交往。至于考察他的事务,都治理得很好,李庭芝因此更加器重他,即使调任官职,也不让陆秀夫离开自己。他到李庭芝幕府中,曾多次得到提拔,直到主管机宜文字。咸淳十年(1274),李庭芝任淮东制置使,提升陆秀夫为参议官。德祐元年(1275),边防紧急,幕僚们大多逃走了,只有陆秀夫等几个人没有离开。李庭芝向朝廷举荐陆秀夫,因此他被授予司农寺丞,后又多次升迁,直到担任为宗正少卿兼代理起居舍人。
德祐二年(1276)正月,陆秀夫以礼部侍郎身份到前线讲和,没有谈成只得返回。二王逃往温州,陆秀夫与苏刘义,追随跟从他们到了温州,又派人召回陈宜中、张世杰等人,二人都到来了。于是大家商量,到福州一同拥立益王为帝。陆秀夫进升为端明殿学士、签发枢密院事。陈宜中因为陆秀夫长期在军队里,熟知军务,每当有事都征求陆秀夫的意见;然后施行,陆秀夫也全心全意协助他, 言无不尽。不久因议事与陈宜中产生矛盾,陈宜中指使谏官上奏,弹劾陆秀夫并罢免了他。张世杰责备陈宜中说:“这都是什么时候了,还动不动让谏官弹劾大臣?”陈宜中非常惶恐不安,急忙又召回了陆秀夫。
当时君臣流亡海滨,大小政事都疏于治理,杨太妃垂帘听政,与臣下说话还自称为“奴”。每当群臣朝会的时候,陆秀夫仍庄重地捧着手板,就像过去上朝一样;有时在行程途中,凄然泪下,用朝衣拭泪,衣服都湿透了。左右的人也为他所感染,无不悲痛欲绝。接着,在井澳遭遇大风,益王惊惧而病死,群臣都想借此机会离开。陆秀夫说:“度宗皇帝有一个儿子还在,我们打算怎样安置他呢?古人中曾有过仅凭借一旅即成就中兴的,而我们现今百官都在,还有几万军队,上天如果还没想灭亡大宋,难道就不能凭此振兴国家吗?”于是与众大臣共同拥立卫王赵昺。当时陈宜中已逃往占城去了,因为与张世杰不合,所以屡次征召他都不到。于是朝廷便以陆秀夫为左丞相,与张世杰共同执政。其时张世杰领兵驻守厓山,陆秀夫则外要筹措军旅用度,内要调集工役,凡是有什么需要写的,也全部是他亲自动手。虽然在颠沛流离之中,他每天都还是要写《大学章句》以劝讲皇帝。
至元十六年( 1279 ) 二月,厓山被攻破,陆秀夫护卫卫王的船一起逃走,而张世杰、苏刘义则各自开船逃离。陆秀夫考虑到已经无法逃脱,于是仗着宝剑先将妻子儿女赶下海去,然后自己背着八岁的卫王投海而死,当时他年仅四十四岁。
翰林学士刘鼎孙也将自己的家眷驱赶入海中,并将辎重、物资沉入海底,自己投海自尽未能如愿,被抓起来拷打得体无完肤,一天晚上得以逃脱,最后还是跳海而死。刘鼎孙字伯镇,江陵人,进士。
陆秀夫漂流在海上的时候,将二王的事都详细地记述下来汇成一书,并将书交给礼部侍郎邓光荐,说:“你如果侥幸不死,希望能够把书传出去。”后来厓山战事平息了,邓光荐将这本书带回了家乡庐陵。邓光荐去世后,这部书的存亡就无法得知了,所以那段海上的事情,世人再没有人能了解其详情了。
陆君实传后叙
([元]黄溍作,本书据《续修盐城县志》卷十四,括号内文字为《续修城县志》考证文字。《厓山志》卷四录此文,未载首节,文有小异。)
仆为此叙时,固已不敢悉以客语为信。及来京师将取正于太史氏,而新史所纪二王事,与《皇朝经世大典》自有不尽合者。史既成,而邓氏光荐始以其《填海录》等书上进,又不能无所见所闻之异辞。谨摭其一二附注于旧文之下,以订其讹舛,补其阙逸云。
【注】新史,指脱脱主编之《宋史》,相对于以前《史记》等十史,故称新史。二王,指南宋度宗时之益王、广王,即帝昰、帝昺,元朝不承认此二帝,故仍以王称之。《皇朝经世大典》,又称《经世大典》,元文宗时官修政书,今仅有辑本。
陆君秀夫之死,楚人龚先生开既为立传,且曰:“君实死事,得之里人尹应许,尹得之翟招讨国秀,翟得之辛侍郎来莘。而君实在海上乃有手书日记,日记藏邓礼部光荐家。数从邓取之不得,故传所登载殊弗能详。”至公之官位为丞相、为枢密使,亦且贰其传而莫能定,因字称之曰君实而不爵,盖阙疑也。
【注】黄溍认为龚开《陆君实传》称君实而不署官职名,是因为龚开不清楚陆秀夫最后官于何职。
仆往在金陵,客有来自番禺者,颇能道崖山事,云:“宋益王之践帝位也,不逾年而改称景炎。(岁丙子五月乙未朔,宋丞相陈宜中等立益王于福州,以为宋主,改元景炎,升福州为福安府。新史所书无非其实,而《大典》据传闻之辞,误以景炎为咸熙云。)明年南迁化之硇州。(景炎改元之十一月,御舟入海,自泉而潮。十二月次甲子门。明年正月次梅蔚,四月移广州境,次官富场,六月次古墐,九月次浅湾。十二月驻秀山,一名武山,一名虎头山,入海至井澳,一名仙女澳,风大作,舟败,几溺,复入海至七州洋,欲往占城不果,遂驻硇州镇。硇州屹立海中,当南北道,隶化州。见新史及《填海录》。)又明年四月戊辰,殂于舟中。(自井澳遇风,惊悸成疾,以至大渐。遇风之日,新史以为丙子,《填海录》以为丙寅。)
【注】不逾年而改称景炎,封建时代本朝皇帝改年号,一般是在正月朔日,但有时因为种种原因会在同一年当中改年号,特别是新老皇帝承接之时,这种情况最容易出现。大渐,皇帝死亡的讳称。
“越三日,庚午,卫王袭位。是日,黄龙见海上,群臣皆贺,乃升其地为翔龙县。(庚午龙见海中,书于新史,而《填海录》以为是日午登坛,礼毕还宫,御辇所向,有龙拏空而上,身首角目俱全,暨入宫,云阴不见,非见于海中也。翔龙县,《填海录》以为祥龙县,又以为龙兴。)拜张世杰为少傅、枢密使,苏刘义为开府仪同三司、殿前都指挥使,陆秀夫为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余进官有差。(景炎新造之初,世杰为检校少傅、两镇节度使、枢密副使兼福建广南宣抚大使,刘义为检校少保、节度使、主管殿前司公事兼诸路经制镇抚大使、广东西策应大使,秀夫为中书舍人兼直学士院,累迁权尚书加端明殿学士,寻谪潮州。明年七月,刘义罢经制等使,免兼殿司。十月,秀夫还行朝,除同签枢密院事。祥兴嗣立,世杰以枢副秉国,秀夫以签枢裨助之,皆未尝进拜。惟刘义以问官累加开府仪同三司。《填海录》所载视新史为详,而秀夫之官位,与新史为异。)会雷州失守,而六军所泊,居雷、化犬牙处,乃稍北徙广州之境。五月寓梓宫于香山县,寻葬其地,上庙号曰端宗。陈宜中以宰相为山陵使,事毕,宜中一夕浮海去,莫知所之。(上庙号以四月辛巳,梓宫发引以八月乙亥,永福陵殡宫、复土以九月壬午朔,皆非五月,亦非先寓于香山。先是宜中辞相位,而以枢密使都督诸路军马。御舟次硇州,众舟皆来会,惟宜中自南蕃洋转舵往占城,累召竟不至。山陵使乃观文殿学士曾渊子,非宜中也。见《填海录》而新史不书。)
【注】端明殿学士,宋朝的官职,主皇帝出入及以备顾问。签书,宋朝时为枢密使的副官,主管办理军事文书事宜。梓宫,皇帝、皇后等的棺木,一般是用梓木制作。
“六月,世杰等遂奉御舟抵崖山。崖山者在新会县南八十里,距海中,与奇石山相对立,如两扉,潮汐之所出入也。山故有镇戍,世杰以为此天险可扼以自固,始不复事转徙矣。(六月己未,御舟发硇州,乙亥至新会县潮居里之崖山,起行殿。庚辰升广州为祥兴府。见《填海录》,而新史谓升广州为翔龙府。)宜中之去,刘义追之不能及,夜泊仙女湾,俄有天火飞集其舟,延烧众舟几尽。(刘义追宜中事无可考。)八月庚申,月贯南斗。己巳夜,复有星,大如缶,众小星千百随之,自西北流堕东南海水中,声隆隆如雷,盖天狗云。(己巳星堕海中,书于新史,而《填海录》以为癸亥夜一鼓后,堕广州南,初陨红,大如簸,中爆裂为五,既堕地,殷如鸣鼓,一时顷止,非堕落于海中也。)
【注】崖山,又写作厓山。天火,疑为雷电。
“其年十月,蒙古汉军数路并进,江东宣慰使张弘范以舟师由海道出漳潮,江西行省参知政事李恒以步骑出梅岭。(弘范拜蒙古汉军都元帅,恒为副元帅,《大典》所书可考,而恒庙碑谓恒为都元帅,江淮省亦遣弘范至自漳潮。)明年正月己酉朔,宋改年祥兴,行元会礼,丁巳登海舟。(世杰就崖山港,棋结巨舰千余艘为方阵,中舰外轴,贯以大索,四围起楼橹如城堞以待敌。见《大典》、新史及《填海录》。)己未,弘范兵至厓山。庚午,恒亦以兵来会,乃先遣断其汲道,舟人茹干糗余十日,渴甚,则下掬海水饮之,海咸不可饮,饮者亦辄病呕泄,军中大困。(事见《大典》及《填海录》,新史不书。)二月戊寅朔,世杰部将陈宝降,(陈宝以二月戊寅朔降,见新史,而《填海录》及其所撰《祥兴本纪》于正月乙丑书统制陈宝与拨发张达忿争而降,又书统制陈忠与拨发张成不协而降,其实一事,而月日亦与新史不同。)癸未大战,恒南向随潮下,弘范北向随潮上,夹攻之。(恒乘早潮退,攻其北,至午潮上,弘范攻其南。见新史,恒庙碑不书,而弘范庙碑详书之,但误以癸未为癸未之明日云。)自朝至日中,战未决。会日暮,雨暴作,昏雾四塞,宋师部伍大乱,秀夫朝服抱宋主赴水死。(世杰命小舟取幼主入己舟,秀夫惧世杰舟或不免,或反为人所卖被执辱,于是拥之负玺绶自沉。)后宫及百官吏士从死者以万数,国秀等文武班行之降者犹百余人。是岁,实至元之十六年也。(国秀,官承宣使,见《大典》。其父贵以复州迎降,而国秀在海上为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沿江招抚使,时贵已死。《填海录》所载已详,至叙国秀事乃多误书其名曰贵云。)世杰知大事已去,乃挟斗舰十八溃围,奔南恩州。五月庚戌,还至海陵港,遇飓风,舟败,死焉,余众尽没。自是岭海间无复宋军旗帜矣。(世杰、刘义等三十余艘斩缆乘潮而遁。世杰出仙女澳,得风入洋,追兵不及而还。舟至山东,欲向占城,土豪强之回广东,乃回舟檥南恩之海陵山,散溃稍集,谋入广,择宗室子立之。六月庚辰,飓风大作,将士劝世杰登岸,世杰虑为人图,登舵楼,露香以祝,风涛愈甚,堕水溺死,诸将焚其尸,函骨葬潮居里赤坎村。刘义出海洋,后为其下所杀。见《填海录》云。)”
【注】露香,指一种香味很浓的燃香,也有认为是露天焚香,以显敬畏与诚意。
其事往往传所不书,窃尝有志论录附传而行以备本事,然恨其不能记陆公终何官。(秀夫终于端明殿学士同签书枢密院,事见《填海录》。新史书秀夫景炎之初为签书枢密院事,祥兴之初为左丞相,而《大典》于秀夫之死第称之曰端明殿学士。盖宰相文天祥家传谓秀夫以枢密兼宰相者,言其以签枢行相事耳。恒庙碑,又误以端明为资政云。)又虑所谈三十年前事,道里时日,不容无小失谬,故久未敢称述。后游宣城,有苏宝章者,县小吏也。仆邂逅见之,戏谓曰:“前朝贴职,乃有宝章,谁以是字?汝县吏亦带职耶?”其人无所对,旁一人曰:“是人乃苏刘义之子,以恩补官,尝直宝章阁,人习呼之而莫能变,非字也。”(刘义次子景由直宝章阁。见《填海录》。)仆为之矍然起,将以向所记客语质之,其人故为不闻者,径去。仆嗟惋久之,因念曰:杞宋,大国也,其不足徵久矣,他何讥焉?姑叙客语传末,庶几传疑之义云尔。
【注】贴职,相当于兼职。宝章阁,朝廷珍藏字画的机构。
至大二年春二月,东阳布衣黄溍谨叙。(《金华黄先生集》卷三。
《知不足斋丛书·宋遗民录》载溍此序,无注。今从文集录入。)
【注】黄溍,此时任职于元史馆,但他坚称自己为布衣,以表眷恋故宋之情。
【译文】
我写此叙时,本来不敢把番禺客所说的话全部当真,来到京城就想求正于史官,而新史所记宋末二王之事,与《皇朝经世大典》又有不完全相合之处。新史已经撰成,此时邓光荐才把他的《填海录》等书呈献给朝廷,在所见所闻上自然不可能没有不同的说法。谨选择其中一两条附注在我原先写的叙文之下,以纠正番禺客所说的讹误之处,补充新史中的缺漏不足。
陆君秀夫死后,楚州龚开先生为其撰写传记,并说:“君实死国之事,是从同乡人尹应许那里听来的,尹是从招讨翟国秀那里听来的,翟则是从侍郎辛来莘那里听来的。而君实在海上实际有亲手所写的日记,此日记收藏在礼部侍郎邓光荐家中。曾数次想从邓那里取来,但都未能成功,所以传记无法详细记载海上之事。”甚至陆公的官位是丞相,还是枢密使,也只能两说并存而无法确定,于是以字称之曰君实,而无法加以官爵,只好存疑了。
我过去在金陵时,遇见一位番禺的客人,对二王海上之事及崖山决战知道得很多。他说:“宋益王在福州登上帝位时,离其兄恭帝降元还不到一年就改年号为景炎。(在丙子年的五月乙未朔日,宋丞相陈宜中等在福州拥立益王,以为宋帝,改年号为景炎,升福州为福安府。新书所记是符合实际的,而《大典》则是根据传闻之辞,误把景炎记成咸熙了。)第二年南迁化之硇州。(景炎改元那年的十一月,帝舟进入海上,由泉州移往潮州,十二月驻甲子门。第二年的正月驻梅蔚,四月进入广州地界,驻官富场,六月驻古墐,九月驻浅湾,十二月驻秀山。秀山一名武山,一名虎头山。由此再经海路至井澳,又叫仙女澳,其时狂风大作,帝舟被打坏,帝昰差点被淹死。后来再经海路至七州洋,本来打算去占城,但未能成行,于是驻硇州镇。硇州屹立在海中,正当南北要道,隶属于化州。此过程见新史及《填海录》。)下一年四月戊辰日,帝昰死在船上。(自从井澳遭遇大风,受惊成疾,最终死去。遇风的那一天,新史认为是丙子日,《填海录》则认为是丙寅日。)
“过了三天,庚午日,卫王继位为帝。这天,黄龙现身海上,群臣都为此向皇帝道贺,于是升此地为翔龙县。(庚午龙见海中,新史上有记载,而《填海录》记载的是,这天正午登坛祭祀,礼毕还宫时,御辇面对的方向,有龙腾空直上,龙身龙头龙角龙眼全都看得清清楚楚,到御辇入宫,云遮蔽天空才不见此龙。可见龙并不是现身于海上的。翔龙县,《填海录》记为祥龙,又记为龙兴。)于是拜张世杰为少傅、枢密使,苏刘义为开府仪同三司、殿前都指挥使,陆秀夫为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其他人等都各有封官。(景炎新建之始,世杰为检校少傅、两镇节度使、枢密副使兼福建广南宣抚大使,刘义为检校少保、节度使、主管殿前司公事兼诸路经制镇抚大使、广东西策应大使,秀夫为中书舍人兼直学士院,累迁为代理尚书加端明殿学士,不久被贬往潮州。第二年七月,刘义被罢经制等使,兼殿司之职也被免去。十月,秀夫还行朝,被任命为同签枢密院事。祥兴继位后,世杰以枢密院副使的身份主持国政,秀夫以签枢佐助世杰,都没有正式授职。只有刘义以问官迁加开府仪同三司。《填海录》所载比新史要详细,但秀夫的官位,与新史所载不同。)雷州失守后,因六军停泊之处,位于雷州与化州交错杂处的地方,于是便稍稍向北迁往广州地界。五月将帝昰的梓宫寄存于香山县,不久即葬在那里,并为其献上庙号叫端宗。陈宜中以宰相身份任山陵使,安葬端宗事结束后,宜中有一天晚上从海路离开,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献上庙号是四月辛巳日,梓宫出葬是八月乙亥日,永福陵落葬、复土是九月壬午朔日,都不是在五月,也并没有先寄放在香山。此前宜中已经辞去宰相之职,是以枢密使身份都督诸路军马的。御舟驻硇州后,其他宋舟都集聚于此,只有宜中在南蕃洋一带转舵去了占城,多次征召最终还是没有回来。山陵使是观文殿学士曾渊子,并不是宜中。此事见于《填海录》,而新史没有记载。)
“六月,世杰等护奉御舟抵达厓山。厓山这个地方在新会县城以南侂十里的地方,处于海中,与奇石山相对而立,如同两扇大门,潮汐正由此出入。山上有过去镇戍的设施,世杰认为这是天险可以据以扼守,从此不需在海上到处转迁了。(六月己未日,御舟从硇州出发,乙亥日到达新会县潮居里的厓山,构筑行殿。庚辰日升广州为祥兴府。见于《填海录》,新史则记升广州为翔龙府。)宜中离开时,刘义前去追赶,但未能追上,夜里船队就停在仙女湾,不久刘义所乘之船被天火击中,很快大火烧到其他各船,几乎全部被烧光。(刘义追宜中这件事无从考证。)八月庚申日,月光直贯南斗。己巳夜里,又有一颗星,有瓦罐那么大,还有千百颗小星星随着,从西北流堕到东南海水之中,隆隆之声就象打雷一样,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天狗吧。(己巳星落大海中,此事新史有记载,而《填海录》记为,癸亥夜一鼓后,星坠落到广州南部,起初陨星呈现红光,有簸箕大小,中途爆裂成五块,落地时,声音就象擂鼓之声,一个时辰才停止,并不是坠落在海中的。)
“这年十月,蒙古汉军数路并进,江东宣慰使张弘范率领水军由海路从漳州、潮州一带出发,江西行省参知政事李恒率领步兵骑兵从梅岭出发。(弘范任蒙古汉军都元帅,恒为副元帅,《大典》所记载的可作凭证,而李恒庙碑上记恒为都元帅,江淮省也派遣弘范从漳潮出发。)第二年的正月己酉朔日,宋改年号为祥兴,并举行政元大典。丁巳日全部登上海船。(世杰依据崖山海港,将千余艘大船组成象棋盘一样的方阵,船头向内,船尾向外,用粗绳连贯,四周建起碉楼如同城墙上的矮墙,以此抗御敌人的进攻。见于《大典》、新史及《填海录》。)己未,弘范率水军抵达崖山。庚午日,李恒也率陆路兵马前来会合。两军合围后,先派人切断宋军取水之道,船上的人连着十多天只能吃干粮,实在渴得没有办法了,就只好喝海水,海水咸苦不能饮用,饮用的人很快就会上吐下泄,一时全军极度困窘。(此事见于《大典》及《填海录》,新史没有记载。)二月戊寅朔日,世杰部将陈宝投降,(陈宝在二月戊寅朔日投降,此事见于新史,而《填海录》及其所撰《祥兴本纪》在正月乙丑日记,统制陈宝与拨发张达争斗,一怒之下投降,又记统制陈忠与拨发张成不和而投降,其实是一件事,但是月日与新史所记不同。)癸未日大战,李恒由北向南随潮水而下,张弘范由南向北随潮水而上,两面夹攻宋军。(李恒趁早上潮退,进攻宋军北部船阵,到中午潮水上涨,张弘范进攻宋军南面船阵。此事见于新史,李恒庙碑未记载,而张弘范庙碑有详细记载,只是误把癸未日记成了癸未的第二天。)从早晨到正午,战斗不分胜负。不料天晚之时,暴雨大作,四处雨雾迷眼,,宋军上下大乱,秀夫身着朝服抱着宋主投水而死。(世杰派小船想把幼主请到自己的船上,秀夫担心世杰之船也无法逃脱,反而被人出卖被俘而受辱,于是抱着幼主背着帝玺投海。)后宫及百官、军士随之投海而死者数以万计,国秀等文武官员投降的还有一百多人。这年,乃是至元十六年。(国秀,官职为承宣使,见于《大典》。其父贵在复州迎降,而国秀在海上任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沿江招抚使,这时贵已死掉。《填海录》所记很详,只是叙述国秀之事常误写其名为贵。)世杰知道大事已去,便带着十八艘战舰冲出重围,逃奔南恩州。五月庚戌日,还至海陵港,遭遇飓风,船毁,世杰溺水而亡,其余随从也尽皆散没。从此,厓岭一带的海面上再也没有宋军的旗帜。(世杰、刘义等三十余艘船舰斩断绳缆,乘着落潮逃脱。世杰出仙女澳,乘风进入大洋,追兵赶不上而退回。世杰的船行到厓山以东的海面上,想在占城驶去,但当地豪强逼着他退回广东。他于是指挥船舰回到南恩州的海陵山,散失的部队逐渐聚集在一起,打算进入广东,选择宗室之子再立为宋帝。六月庚辰日,飓风大作,将士们劝世杰上岸。世杰担心被人出卖,登上舵楼,点起露香向天祈祷。可是风涛越发厉害,世杰坠落水中溺死,诸将将其火化,用匣子装好安葬在潮居里的赤坎村。刘义逃入大洋,后来被其部下所杀。事见《填海录》。)”
这些事情基本上本传都没有记载,我曾经有心录存这些资料作为附传来刊行,以使本事完备,然而遗憾的是传记中并没有记载陆公最后担任的是什么官职。(秀夫最终担任的是端明殿学士同签枢密院,事见《填海录》。新史记载秀夫景炎初年任签书枢密院事,祥兴初年任左丞相,而《大典》记秀夫死时只称其为端明殿学士。大概是因为宰相文天祥家传记载秀夫以枢密兼宰相,只是说他以签枢行宰相之事罢了。李恒庙碑,又误记端明为资政。)又担心番禺客人所谈的是三十年前的事情,地点时间,不可能没有些微差误,所以很长时间未敢将这些内容讲述出来。后来游历到宣城,有个人叫苏宝章,是县里的小吏。我偶尔与之相遇,和他开玩笑说:“前朝兼职官衔有叫宝章的,谁以这个为字呢?你这么个小小的县吏难道也兼职宝章阁吗?”此人没有回答。旁边有一个人说:“此人是苏刘义的儿子,朝廷恩赐其补官,曾任职于前朝宝章阁,人们习惯以宝章称呼他而一直未能改过来,并不是他的字啊。”(刘义次子景由任职宝章阁。见《填海录》)我听了此话,心头一紧,把以前记录的番禺客人所述之事求证于他,此人故意装作没听见,径自离开。我嗟叹惋惜了很久,于是心里想道:杞宋,是个大国啊,其历史无法证明已经很久了,其他人又能有什么批评的呢?姑且把客人所说的事情附于君实传末,也就为了把这些不确定的史料传承下去罢了。
至大二年春二月,东阳布衣黄溍谨叙。
光绪《盐城县志》中有关陆秀夫的记载
《舆地·坛庙》(卷二)有“陆公祠”专条,云:“陆公祠,学宫西,祀乡人宋丞相陆秀夫。明嘉靖十年知县程 建有仰止堂、中流砥柱坊、表忠亭。十七年,县丞胡鳌于正殿后增建浩然堂,后圮,邑人高万节复建。国朝康熙二十六年工部侍郎孙在丰、乾隆十一年知县黄垣修。垣有《记》,载沈志《艺文》。嘉庆二年知县寿聪、十年知县陆树英均修。同治间,浩然堂毁于火,表忠亭今亦圮。祠基东西阔七丈三尺,南北长二十一丈六尺五寸,祭田六十八亩五分,座落西门外泰山庙河南,明万历四十四年巡盐御史谢正蒙捐置。又,顺治间县丞范时英施祭田六亩,座落城南。又,范家庄有草地十八亩。”此条并附录程 《陆公祠仰止堂记》、杨瑞云《重修陆丞相祠记》,录苏茂相、杨瑞云、王翼武、沈汉《陆丞相祠诗》,录陈蔚林《答陆荫森书》,诗录于本篇《诗文选萃》,文见《陆秀夫史料与研究》。
《舆地·古迹》(卷二)有“陆忠烈公故里”专条,云:“陆忠烈公故里,在建阳镇,即《宝祐四年登科录》之长建乡长建里也。镇有酺神庙,庙有碑云‘宋陆丞相读书处’。 【注】旧有景忠书院,今废。又,城内儒学街亦有丞相陆公故里碑,万历辛丑孟春建,上有‘海国孤忠’四字。今案,公为长建乡人,城内非公故里,至建阳虽其故里所在,公生三岁,即随父避地居京口,不闻复归乡里,似建阳镇不应有公读书处,疑出于后人附会。”一说,陆秀夫回乡应试时读书之处。
《舆地·邱墓》(卷二)有“宋左丞相陆秀夫墓”专条,记云:“宋左丞相陆秀夫墓,县西南五十里大陆庄,葬衣冠处。案,旧志所载叶元玉《陆丞相墓考》本之张诩《厓山志》,不如《图书集成·坤舆典》第一百三十六卷所载明潮州知府郭子章《陆丞相墓辨》为详,今录于后。”下录郭子章此辨,此下录文天祥、龚开、尹应许、刘埙、汤炳龙、李东阳挽弔之诗。
《舆地·坊表》(卷二)有“陆忠烈公坊”专条,记云:“陆忠烈公坊,西门大街,同治八年邑人重修。”又有“节烈贞孝总坊”,记云:“一在节孝祠大门内,道光十一年为陆丞相夫人建,并刊节烈贞孝各妇女姓氏于阴。”
《学校·学宫》(卷五)记明万历年间知县陈治本重修盐城儒学,张世才有《重修盐城儒学碑记》,其记云,盐城“所产士,明秀而倜傥,其先如丞相陆公秀夫,忠节亘天,彪声百代无论”;又云:“士也游斯息斯,朝夕摩励,毋须羡乎情,毋言溢乎行,毋籍弦诵以梯名猎荣而遗性命,毋工鞶帨以谐世耦俗而无当于君国民生,一旦离蔬释屩,上之揭日月以行,步武陆丞相,即不然,当以文章功业炳蔚海壤,蕲与成、夏诸公颉颃,庶几乎不废侯作养之至意哉!”
《学校·学宫》(卷五)又记陆秀夫从祀孔庙大成殿,位西庑先儒序列,记云:“陆公从祀倡议于邑人陶性坚,咸丰八年江苏巡抚赵德辙等合疏具题,经礼部覆称,查原题内称陆丞相秀夫精研性理,素著忠贞,初辟幕僚,已著澄清之志,继登枢密,益彰辅弼之才。进讲书《大学》十章无间军旅,正讹《跋孝经》一册有裨儒林。可寄命可托孤不可夺节,能正心能诚意即能致身,洵堪羽翼圣经,维持名教,允宜追踪信国,从礼黉宫等语。”又录礼部奏请覆赵抚之摺,此摺《陆秀夫史料与研究》未录载,文云:“臣等伏读道光九年宣宗成皇帝上谕:‘先儒升 学宫,祀典至钜,必其人学术精纯,经纶卓越,方可俎豆馨香,用昭崇报。钦此。’兹查,陆秀夫仕宋历官端明殿大学士至左丞相。其在李廷芝幕府时,沉静寡言,不求希合,虽雍容尊俎亦终日矜庄,此则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之学也。其时,君臣播越海滨,庶事疏阔,秀夫俨然正笏,无异治朝。或时在行中,凄然泣下,左右莫不悲恸,此则事君尽礼、诚能动物之理也。匆遽游离之中,犹日书《大学章句》以劝讲,此则引君当道、必至于仁之义也。厓山既破,尽室捐躯,此则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之事也。生平著述原题内称有《跋〈孝经刊误〉》一册,本传载有《二王纪事》一书,虽迁徙之余,简编半佚,然施诸实事,不必更藉空言,崎岖兵燹之间,事事与圣贤相吻合。揆之圣训所云‘学术精纯’者,盖无愧矣。当益王即世之时,正群臣欲散之日,秀夫正名定位,拥立卫王,此则西蜀有君仍存汉鼎,东周膺器尚系姬宗,以灰烬之偏安,明《春秋》之大统。藐孤属在望,坠绪之仅延;一旅可乘,冀中兴之有日。宋祚之不绝者,赖有数年。迨至力屈势穷,负王入海,矢死靡他,既不使其君贻北狩之羞,又不忍其君作降王之长。主持国是,绩炳日星,功虽未成,而事皆不朽。揆之圣训所云‘经纶卓越’者,亦无忝矣。稽其学术如彼,经纶如此,即使圣人复起,亦许进之门墙,况以盛世教忠,自当隆其俎豆。谨照道光二十三年奉旨准以宋臣文天祥从祀之典,应如该抚所请,准以宋臣陆秀夫从祀文庙,位在西庑文天祥之次。”十有二月初七日奉上谕,礼部奏请覆江苏巡抚赵德辙等题请,以宋儒陆秀夫从祀文庙一摺:“宋丞相陆秀夫精研理学,品谊端纯,立朝后,事君尽礼,虽当军旅之时,犹日书《大学章句》进讲,及其成仁取义,大节凛然,亮节孤忠,光昭史册,宜膺茂典,俾列宫墙。陆秀夫著照部议从祀文庙,位在文天祥之次,以奖忠义而激懦顽。钦此。”
《学校·学宫》(卷五)又记乡贤祠祀左丞相陆秀夫。
《学校·书院》(卷五)记有“陆公书院”,云:“陆公书院,在建阳镇。相传为陆忠烈公读书处。”同时亦记,至光绪修志之时已废。
《职官·名宦》(卷八)之《程 传》中记知县程 南城人,由松江府教授改盐城知县)最先在盐城为陆秀夫创祠立祀,记云:“盐城为宋丞相陆忠烈故里,故无祠, 创建之(见旧志坛庙陆公祠下)。构堂于祠前,聚徒讲学,名曰仰止(见旧志艺文)。后此增建陆公祠者为县丞胡鳌(见旧志坛庙陆公祠下。胡鳌,沅陵人,由御史谪盐城丞),……易灵星门,以琉璃瓦建浩然堂于陆公祠。”又,《庞尚鸿传》记庞尚鸿(南海人,盐城训导)“万历十八年莅任,首谒陆丞相祠,录其子孙,建议为陆公请谥(陆氏谱),以夫人及二子配享(旧志列女),与诸生讲学,勉以忠孝,举陆公为法(陆氏谱)。”又,《黄垣传》记黄垣(清江人,进士,乾隆九年任盐城知县)“修葺陆忠烈公祠(垣有《重修宋丞相陆忠烈公祠碑记》)”。《孙在丰传》记孙在丰(归安人,康熙二十六年以工部侍郎赴淮扬开浚海口)“捐俸修葺陆公祠(沈志坛庙)”。
《选举·科贡表》(卷九)淳祐壬子年记陆秀夫中举,记云:“陆秀夫,旧志不载陆公乡科。今案,公于宝祐四年成进士,年十九,见《宝祐四年登科录》,而龚开所撰《陆君实传》云年十五应乡举,得贡,故知为淳祐十一年壬子。”“淳祐十一年”为辛亥年,“淳祐十二年”为壬子年,此记必有一误。宝祐丙辰年记陆秀夫中进士,记云:“陆秀夫,二甲第二十七人。见《宝祐四年登科录》。”
《人物志一》(卷十)序中极称陆秀夫,与臧洪、陈容并为盐城最杰出人物,文云:“东郡二烈,厓门孤忠,耀我乡国,英光熊熊。后人之兴,前人之风。彦媛烝烝,光气与同。”《陆秀夫传》乃引旧志之传,并详加注辨,《陆秀夫史料与研究》遂以此当《宋史·陆秀夫传》,误,本书前引《宋史·陆秀夫传》读者可留意。本传并录宋山阳龚开《陆君实传》,本书前亦录此。《王之桢传》记王之桢之父王梦熊(今楼王庄人)“生陆忠烈之乡,后死自任,诵法表章,不遗余力(恽日初《陆忠烈公全书序》),辑遗文轶事成集,多史所未载者(沈志)”。
《人物志二》(卷十一)记盐人沈俨著有《陆忠烈世系考纂》。《人物志三》(卷十二)记陶镶“倡议祀陆忠烈于孔子庙廷,大吏从其议,主县城朝,获俞旨”。
《人物志四(列女传)》(卷十三)首条即记陆秀夫夫人,记云:“宋左丞相陆秀夫夫人某氏,随丞相海岛,厓山破,丞相仗剑趋妻子入海,夫人随抱二子先沉海死。明宏治十四年,广东右布政使刘大夏建祠祀杨太后,以夫人配享。万历壬辰,训导庞尚鸿申请当道,以夫人及二子配享公祠。(杨志、程志不载陆丞相夫人,此乃沈志所载。又沈志《艺文门》载《陆忠烈公世系考》云‘夫人赵氏’,盖据颜敏所见《潮州陆氏谱》,而龚开撰《陆君实传》则云‘章子美琰以兄之孙子妻之’,则夫人系章氏;《福建通志》载张世杰等奉卫王至枫亭,蔡曰忠感异梦,以女为丞相次室,而生钊。厓山之难,丞相殉国,蔡夫人痛不欲生,以丞相别时衣冠葬于莆田之嵩山。则夫人又系蔡氏。沈俨、陶性坚旧有元配章氏、继室赵氏之说。又考,前明郭子章《陆丞相墓辨》引《陆氏家故》:‘赵氏与二子留潮未与厓山之难,从公厓山者系妾倪氏及幼子也。’今姑仍旧说而辨之如此。”
《艺文志上》(卷十五)录有陆秀夫所撰《景炎皇帝遗诏》、《祥兴皇帝登宝位诏》、《授文天祥通议大夫右丞相枢密使都督诸路军马诏》、《奖谕文天祥诏》及《劝陈文龙书》、《编正〈孝经刊误〉跋》、《丹阳馆记》共七篇文章,此诸篇《陆秀夫史料与研究》均录,《盐城县志》有八条校注,较重要者为《丹阳馆记》末句注云:“以上二十二字《淮安·艺文志》不载,今从《丹阳县志》、《陆忠烈公全书》。考《宋史》,咸淳五年,李庭芝为两淮制置大使。六年为京湖制置大使。九年三月免,十一月为淮东制置使。又考,龚开所撰《陆君实传》京湖制使吕少傅薨,李制使改镇江陵,君实仍以机宜佐行,是记作于咸淳七年,自称充京湖制置大使主管机宜文字,与《宋史》、龚传适合。”
《艺文志上》(卷十五)录王梦熊《〈陆忠烈公全书〉书后八首》。王梦熊,明末盐城人,是书编成后未得印行,后又当清初大兴文字狱,无法刊刻,直至道光十五年方由陶性坚父子板刻行世。《全书》分八卷,卷一列传,录龚开《宋陆君实传》;卷二纲目,续朱熹《资治通鉴纲目》以帝昺投海为宋亡;卷三著作,录入陆秀夫诗文八篇,除前条所列七篇外,录有诗《题鹤林寺诗》一首;卷四遗事,收有九则遗事;卷五论赞,收有宋末迄清初名人赞颂文章十数篇;卷六题咏,录宋明以来名人题诗50余首;卷七崇祀;卷八议谥。每卷均有王梦熊之跋语,即《盐城县志》所录八首书后,皆振聋发聩之语,所议之事如配享孔庙、赠谥表章等皆属首倡之列,真陆公之二百年后之知音。《陆秀夫史料与研究》未录。
卷一列传跋:“宋亡实录大略具于文陆张诸公本传中,然诸传皆属元臣纂修,其当直书者中或不无隐讳,幸文丞相自著《指南前后录》,天下后世欲寻文山生面者求之此足矣;张公,武人,其生平勋业湮没者何可胜道?独恨君实丞相手编德祐以后史,为二帝信录,而竟为邓光荐所失,令弔古之士无从详二帝海上事,亦无从详丞相匡赞徽猷,人书俱亡,读本传者能无遗憾耶?余穷乡晚学,蒐辑无繇,幸吾淮有龚圣予先生者,有宋遗民也,尝为死事诸公作传,以窃比于南轩夫子重传武侯之义,岂非不朽盛业哉?余爰特搜入卷首,以光全集。”
卷二纲目跋:“紫阳作《纲目》以正统予蜀汉,为万古开群蒙也,使厓门帝子得割海中一沤地,承祖宗正朔,后世董狐之笔必以一日未绝之宋,存一日之正统,煌煌简册不止与梁萧、汉刘比烈也。奈何天不相宋,海水群飞,龙升星陨,令具大笔舌者不能不追恨于弘范攻其南、李恒攻其北之日耳。然而丞相之有造于宋不为少矣,当德祐北狩之后,凶贾淫刘手玺以媚敌,宋之亡也,忽诸而《纲目》得继此而书景炎、书祥兴,国命垂绝之后复得迓续于天,惟丞相挟日月而九州哉!紫阳而在,愿为执鞭,必所忻慕矣。”
卷三著作跋:“吾于丞相篇翰之寥寥,而不能无憾于当日能文之士也。夫靖节之诗与信国之集皆在鼎移之后,庐陵即文献相承,而柴桑五男子俱不好纸笔,则搜葺遗章,并使入宋以后甲子罔失,岂非节义未衰于士君子之心,故相与乐志而传之也乎?丞相海上之纪,既逸于邓光荐,而史以‘才思清丽,一代文人罕及’推丞相,则其箸作必有寄名山以不朽者,而卒不闻存其遗书于宋亡之后,岂非一时士君子不肯少置手眼于闲冷之地,令后世有所诵法哉!夫隐缉【辑】其文章与明奉为尸祝,其事之难易与利害之显微,大相迳庭,吾故于葬丞相之衣冠,而深叹当日乡民之纯朴义烈,胜于当日士君子远矣!”
卷四遗事跋:“厓门以海岛荒僻之地,得丞相正笏其间,宫寝立于此,纶綍宣于此,军旅振于此,朝会行于此,天下忠臣义士翊戴于此,三百年礼乐衣冠萃集于此,而论者乃以皇落龙隐之败运,归咎于丞相短经营才,而几忘拳石非可以奠禹鼎也。吾以为,厓门之开辟已至矣,厓山片地,主臣同死。元虽能吞宋之江山,而不能夺十余万沉海之心;虽能招宋之乱贼,而不能迓十余万怀沙之命。至今伤心之子过而弔丞相死处,歌之拜之哭之,则丞相之开辟乎厓门者,复何愧哉,复何愧哉!”
卷五论赞跋:“自宋祚之既绝也,一时品题丞相及文信国、张越国者,辄以殷之三仁比之。盖有三公而后忠孝之情不没于天壤,君臣之义复炳于人心,以视三仁,殊无愧色,而诸君子又争为表章,其洗畅幽遐,同光星汉,厥功甚不可少。此余今日搜集论赞之意也。”
卷六题咏跋:“古未有取死国之臣而歌之咏之者也,其始于商周之际乎?史以为《采薇之歌》夷齐自登西山而作,吾以为不然。两人谢周粟,入深山水石幽绝之处,亦谁为偕夷齐者掖其踣而纪其言,使天下宗周之会,知‘以暴易暴’之语出于两饿夫垂绝之日耶?吾谓有人之境,夷齐必不饿;有可偕之人,夷齐必不歌,为踪迹之所到、声音之所留,皆有意乎忠孝之可名后世者也,夷齐岂为之哉!若然,则《采薇之歌》谁为之乎?此必有心世道者,伤黄农不作,忧放杀之相寻,托夷齐之口以自寄其性情焉耳。故文山之绝粒六日,敌舟之万目相瞩也,而其心与夷齐之空山无人同;丞相之沉尸于十万士妇女中,两军之万目又相瞩也,而其心与夷齐之空山无人同,又何必定遗绝命令一词自为表见?直留炯炯一心,与天水俱上下耳矣。而人顾从而题咏之,何也?君臣之义,性也;所欲有甚于生,所恶有甚于死,情也。此吾人所固有者也。虽其身之遇合不同,世之遭逢各别,而固有者不可掩,争于丞相之死金石其声,不烦考击而满天地,虽辞之者不能辞也。吾故于题咏收录尤多云。”
卷七祠祀跋:“厓门祀三忠,是丞相死所也;京口有祠焉,是丞相所旅处也;淮阴之祠与徐节孝俪,是吾盐为之属邑也;吾盐有专祠堂于城南,是丞相父母之乡也。吾盐之祠,其诸祠之星源蒲海哉!延及淮泗,达于粤南,庙食可谓盛矣。而吾犹有遗憾,何也?有宋享国三百廿九年,比于黄屋乘烟、六飞堕水之日,流血浮尸以身殉国者几十万人焉,而要皆视丞相之身亡,则与之俱亡者也,岂非讲明诚正之学濒死弗违?有丞相一人在,斯君臣大义,天水为昭,十万人身即可沉,而心卒不可变乎?若然,则丞相宜与伊洛诸贤其配孔庙俎豆,亦复何愧?而黉宫芹藻之荐,至今阙焉未举,岂议礼之家犹有讼而未决者哉?丞相扶颠隮之运,正笏危言于天翻地覆时,万死不忘圣学,使后世议礼之家援此为断,复何容置轻重于其间乎?而乃于表章圣学之儒则竞进之宣尼之侧,如丞相之躬行实践‘颠沛必于是’者,第听之各祀之于其乡与其名节始终之地,恐非所以定典礼于万 也,吾不能无厚望于将来之君子矣。”
卷八谥议跋:“国家易名之典,原以发潜德之幽光,至其事之表见当世、名之争光日月者,虽无谥焉,亦复何损?而有国家者必不敢遗此,何也?所以昭夫圣人之公也。夷考武王伐纣,墨胎两贤扣马而谏,发明忠孝大义于三千振甲、八百挥戈之会,岂虞其名之或掩乎?而大【太】公望乃急起而唤醒三千之士、八百之侯,曰:‘此义人也。’是夷齐未死,而已取其不朽之灵,以光炫易名之典矣。斯圣人之公也。独惜有明褒忠,不弃元之余阙,而乃使丞相至今未光斯典。是立国之初,未尽表章之义,而继统以来,又乏阐幽之臣,欲忠臣义士不扼腕太息,不可得也。或者谓文山先生宗衮诸孙,麟麟炳炳,遍于天下,故先得谥,左丞相之苗裔皆渔樵中人,是以迄今阙焉。呜呼,此岂圣人之公也哉!陈天毓夫子以一县令,起而争之,二百余年之后,真空谷足音也。虽未得,当以此为诸君子倡,庶有望乎!”
《艺文志上》(卷十五)录宋曹《王筠长先生同志录》记王筠长(王之祯,王梦熊之子)“中年效龚圣予纂《陆丞相厓山志》”(十六卷记《倚楼集》时亦记此事)。又录宋琰《上当事辞荐举博学鸿词书》中记述“雍正十年,督抚羽檄访求敝邑乡贤,陆丞相、成侍郎均、夏衢莱升、孙学士事实奉颜铸葊年伯命代草,已入省志,进呈宪皇御览”。
《艺文志上》(卷十五)录沈俨《陆忠烈公世系考》,考陆秀夫家世、生平、事迹甚详。其题注云:“程志作忠贞,沈志作忠烈。”是忠烈之谥明季即赠予,程志何以名忠贞呢?又,录颜敏《重修〈陆氏家谱〉跋》,记其任海阳知县时访陆秀夫后裔事。两文《陆秀夫史料与研究》均已录。
《艺文志下》(卷十六)录陶性坚《陆忠烈公宜从祀孔子庙廷议》,文中并记陶性坚与子陶镶印行王梦熊《陆忠烈公全书》及编印《续陆忠烈公全书》的过程。《陆秀夫史料与研究》录此文,题作《拟宋丞相陆公宜请从祀圣庙议略》。
《艺文志下》(卷十六)录陆秀夫《题鹤林寺》诗,题注云:“在丹徒丞相读书处也。”诗云:“岁月未可尽,朝昏屡不眠。山前多古木,床上半残编。放犊饮溪水,助僧耕稻田(《丹徒志》稻作秫,今从旧志)。寺门久断扫(旧志久作多,今从《丹徒志》、《陆忠烈公全书》作久),分食愧农贤。” 《建湖县志·文化·艺文》(第二十三篇)录此诗,寺门作素门,未言所据。
《艺文志下》(卷十六)录颜敏《谒丞相陆公祠(有序)》、夏州梁《岭南拜陆丞相墓》、姜有庆《弔陆丞相》、徐枢《弔陆丞相》诗。录在本篇《诗文选萃》。
《艺文志下·书目》(卷十六)录有陆秀夫两本著作,记云:“宋陆秀夫《编正孝经刊误跋》,丁晏《孝经徵文》引作《孝经刊误序》,而乾隆《府志》、光绪《府志》、《淮安艺文志》并作《编正孝经刊误跋》。《庄子注》,光绪《府志》所载书目有此名。考,归有光《庄子注》引秀夫评庄子语,不云秀夫有《庄子注》也。待考。”
《艺文志下·书目》(卷十六)录有关于陆秀夫的著作有:王梦熊辑《陆忠烈公全书》八卷,“卷首有武进恽日初序,卷末有嘉鱼熊开元、兴化理洪储两序”。王之祯《陆丞相厓山志》。沈俨《陆忠烈公世系考》(程志、沈志、《淮安艺文志》皆载之)。陶性坚《续陆忠烈公全书》二卷(前有通州王绍祖、后有山阳丁晏序)。
《杂类·杂流》(卷十七)录有为陆秀夫请谥事,记云:“万历四十四年,知县陈美为宋右丞相陆秀夫请谥。四十七年,总督漕运芮城王纪具疏题请。奉旨依议。”并录两奏疏全文(《陆秀夫史料与研究》均收录)。此条记陆秀夫为“宋右丞相”,与通常所记异,陈美奏疏中未称右丞相,亦未称左丞相,只是称丞相,而王纪奏疏中直称左丞相。关于奉旨依议,光绪《盐城县志》言据《陆忠烈公全书》,并有按语云:“王钜《三忠传》谓万历中漕抚王纪请补谥陆相议,终未覆,说非是。”然而《陆忠烈公全书》之《谥议跋》中云:“陈天毓夫子以一县令,起而争之,二百余年之后,真空谷足音也。虽未得,当以此为诸君子倡,庶有望乎!”似乎至少在王梦熊编纂此书时,明王朝尚未正式颁布忠烈之谥。未知孰是。、
《杂类·杂流》(卷十七)记澄海陆秀夫祠,云:“湘潭王岱康熙间知澄海县,新韩愈、陆秀夫祠。《湖南通志》。”
《杂类·拾遗》(卷十七)记有十则:(一)端平三年十月初八日,先儒陆秀夫生。《文庙祀典考》。案,此说本之《宝祐四年登科录》。(二)新会伍隆起率义兵从帝昺于厓山,与元张宏范力战不屈,其麾下谢文子杀隆起,以首降宏范。宋相陆秀夫惜之,刻木为首以葬,又募人执文子,戮以祭墓。《万姓统谱》。(三)陆秀夫抱帝赴海,御舟一白鹇奋击踯躅,哀鸣良久,与笼俱坠水中死。张诩《厓山志》。(四)陆丞相著作:有《鹤林寺》诗,见《镇江志》;《广陵牡丹诗》见《林景熙集》,诗不传;评庄子语,附见归震川《庄子注》;奖劝文天祥诏,见陈眉公《太平清话》。范以煦《淮流一勺》。案,景熙《题陆大参广陵诗卷》云:“南海英魂叫不醒,旧题重展墨香凝。当时京洛浑无主,犹有春风寄广陵。”余详《艺文志》。(五)郑所南《心史》谓丞相赴海死,张世杰奉祥兴帝遁,《山房随笔》记丞相挽世杰诗二句,并误。同上。(六)宋陆秀夫、张世杰尽节厓山,未有庙祀,特为建祠,请祠额赐名大忠。《明史·陶鲁传》。(七)盐城之诗学经学自两金倡之,并令南康。杨《志》“名贤传论”。(八)《陆右丞相蹈海录》一卷,京口丁元右【吉】撰,首《宋史·陆秀夫列传》;次龚开《传》;次挽诗,有龚序,五言,方回“曾微一坏【抔】土,无腹葬君臣”,龙人夫“无地参黄钺,终天惨玉衣”,仇远“甘投白日没,不知沧海深”,方凤“鳌背舟中国,龙湖水底天”,七言,汤炳龙“人心有感兴元诏,天意难同建武时”,盛彪“平地已无行在所,丹心犹数中兴年”,数联最警策;末载吴莱《桑海遗录序》右丞遗文《丹阳馆记》一首。王士正《居易录》。案,《四库全书提要》卷六十:《陆右丞蹈海录》一卷,浙江鲍士恭藏本,明丁元吉编,是书成于成化中,记宋陆秀夫海上死难事迹,采《宋史》本传及龚开所作传、黄溍所作《年谱》,益以诸家题咏,汇为一编,并载秀夫遗文二首,末附《桑海遗录序》大忠一碑及祭文一首。《居易录》止言遗文□【一】首,又不言黄溍所作《年谱》,不知王氏所见何本也。《明史·艺文志》作《陆丞相蹈海录》。(九)万历四十四年,知县陈美为宋右丞相陆秀夫请谥。四十七年总督漕运芮城王纪具疏题请。奉旨依议。《陆忠烈公全书》。案,王钜《三忠传》谓,万历中漕抚王纪请补谥陆相议,终未覆,说非是。(十)湘潭王岱康熙间知澄海县,新韩愈、陆秀夫祠。《湖南通志》。
【注】(一)端平为宋理宗赵昀的年号,三年为丙申年,即公元1236年。《文庙祀典考》,清末庞钟璐著。宝祐,是宋理宗赵昀的又一个年号。《宝祐四年登科录》,宝祐四年进士名录,是年状元为文天祥,陆秀夫为二甲二十七名。光绪《盐城县志·艺文志上》录有沈俨《陆忠烈公世系考》,编者注按云“忠烈生于嘉熙二年”,此又录载此条,并存两说,甚为笃实。(二)《万姓统谱》,即《古今万姓统谱》,明凌迪知撰,收罗广泛,考证精到,为查阅历史人名的专用工具书。(三)张诩,明南海人,成化年间进士。《厓山志》,即《厓山新志》,又称《新会厓山志》,张诩著,为专门记载纪念宋末厓山战斗的志书。(四)《鹤林寺》诗,又作《题鹤林寺》,陆秀夫在镇江寄读于南郊鹤林寺时所写的诗。诗云:“岁月未可尽,朝昏屡不眠。山前(一作窗前)多古木,床下半残编。放犊饮溪水,助僧耕稻田。寺门(一作寺内)久断扫,分食愧农贤。”范以煦,清淮安人,所著《淮流一勺》,主要记述淮安府境内的古迹(包含今盐城、建湖、阜宁等)。(五)郑所南,名思肖,南宋末年著名诗人、画家,《心史》相传为其所作,并封存于苏州承天寺枯井中,明末被发现。《山房随笔》,元蒋子正所著,其中记陆秀夫挽张世杰诗中有“曾闻海山铁斗胆,犹见云中金甲神”,一般认为所记有误,因为陆秀夫蹈海在先,张世杰坠海在后。当然,也有研究者认为可能是颠簸海上时误传张世杰死信,陆秀夫遂有挽张之作。(六)张世杰其实并不是在厓山一带坠海的,厓山战后,张世杰得以逃脱,本拟至占城(今越南南部),后未能登陆,海中遇风坠海而亡。(七)杨《志》,杨瑞云万历年主修之《盐城县志》也是盐城有史以来首部县志。(八)丁元吉,明代文学家、史学家,著有《陆右丞蹈海录》、《镇江府志》。(九)陈美请谥之文、王纪请谥之疏,此志均详录,《陆秀夫史料与研究》已载。此前,明朝廷曾赐厓山陆秀夫祠堂为大忠祠,后民间加谥号曰忠贞,而王纪则为陆秀夫请朝廷公谥为忠烈。
民国《续修盐城县志》中有关陆秀夫的记载
《民俗·宗教·祠祀》(卷三)记云:“民国十一年县知事赵邦彦、榷税沈祖緜倡祀陆忠烈公生日,时人有诗纪其事。二十三年,县人杨庚发起,岁祀孔子、关、岳及陆忠烈公。”
《艺文志》(卷十三)记蒋逸雪《陆忠烈公年谱》一卷(有张相文序)。
《杂类·拾遗》(卷十四)录黄溍《陆君实传后序》。
《仙游县志》所载陆秀夫遗诗遗文(叶劲《建湖文博》)
据《仙游县志》载,陆秀夫奉太后与帝驻枫亭期间,曾游当地壶山白云寺,留诗云:“松花冉冉点苍苔,屋角梧桐次第开。人倚栏杆犹未去,一双白鹤破山来。”诗意心情爽朗,应是与荔娘同游。公在枫亭,军情紧急,公出示《抚安檄文》,曰:“宋室有主复兴,斯时帝星朗耀于闽都,遗秀夫先入,抚安生民,同起忠义兵师,协靖国家危难,倾城招讨,保卫山河。”
为坚定军民抗元决心激励士气,陆秀夫分别修书给同僚。《仙游县志·艺文篇》有词:“月蚀书阴,波翻浪浩,上天如此震怒,海犹不容,何图复?不肖实不忍言所终矣!心伤时棘,哀切呼号,用代面怖,一字一泪,优惟公鉴。秀夫顿首。”词意悲壮,读之感人肺腑。
《杨氏支谱》收录陆秀夫《宋宣义郎日辉杨公像赞》
四知堂盐城杨氏支谱第五卷(盐城四门派仪四分建湖近湖镇镇西新河新立庄支,2003年仲夏续修,主修杨殿臣,号建明)中录有陆秀夫一篇短文,这是对其大宗四十二世祖宋宣义郎日辉公的赞语,为历来所未收录,实在相当珍贵。
赞语云:“宋宣义郎日辉杨公像赞 日辉杨君锡之英,亭亭超物表,蔼蔼若阳春。今人非其匹,古人亦谁论。德容云杳兮,清风永不泯。”
此文可惜未有背景说明,也未有来源交代,颇有缺憾,其真实性有待进一步考证。
陆丞相遗事数则
(选自虞汝扬、左武章《宋陆丞相秀夫年谱及史事梳述》)
厓山多龙桔树 汤瓶山过海为厓山,厓山与汤瓶山对峙如门,故谓之厓门。自宋亡于此,古今凭弔焉!门阔仅里许,每大风南起,水从海外排闼而入,怒涛奔突,浪涌如山;复为门所扼,其势益大;故“厓门春浪”,最为奇观。海水有时分清浊二色。东为奇岭,下有全节庙、大忠祠,左至海旁,为杨太后陵。山多龙楠树,高尺余,质坚韧而臃肿,剥其皮,龙迹宛然,殊非刻镂所及,他处产者无之。(《新会县志》第二卷)
陆公之字自成一家 元俞希鲁题郭州判所藏陆枢密手简云:“先鲁读先子所作宋枢密陆公秀夫挽歌词,壮颜毅色,犹凛凛有生气,欲仿佛其音尘,邈不可得。义山郭先生与公为同舍友,平昔所往复,尺书片简,收辑无遗。余得而观之,前修典型,森然在目。字画遒劲,自成一家,非随俗妩媚者所可【同】日语。降叹之余,敬识字尾。”(《蹈海录》)
陈垲改题张弘范纪功石 陆公抱幼主沉海,杨太后继之,宋亡。张弘范于海中奇石磨厓大书“镇国大将军张弘范灭宋于此”十二字,宣慰使司同知白左,撰《平厓山记》,铭功而还。成化丙午岁,御史徐瑁命工削去,改书“宋丞相陆秀夫死于此”九字。白沙陈献章语知县丁积曰:“宋亡时,死者数万,不独秀夫也,宜书‘宋丞相陆秀夫负帝沉此石下’。”积以告瑁,瑁不从。嘉靖二十一年,顺德致仕知府赵善鸣,修呈七款,内云奇石旧刻,成化间,御史闻而恶之,命工铲去,欲改书云云。白沙先生以为太略,又欲书云云。徐公又以为臣先君议论未定,石犹未刻,拟题“宋亡少帝陆丞相沉此石下”。提学陈曰:“春秋书灭者,亡国之善辞也。上下之同力,弘范之灭宋,乃所以予宋也。第字已磨去,而书犹未定,前所拟三书义亦无相远。今复拟题曰‘宋少帝及其丞相陆秀夫死国于此’,则君死社稷、臣死君之义皆举之矣。”(《新会县志》第十三卷)
公位终左丞相兼枢密使 元黄溍作《陆君实传后序》,以公之官位,为丞相,为枢密使,亦且贰其传,而莫能定,“故传以字称之曰君实而不爵,盖阙疑也”。自此论一出,有曰左相,亦曰右丞,又称为枢密使者。众说纷纭,莫能定一。考《宋史》本传:“与众共立卫王。时陈宜中在占城,以与世杰不协,屡召不至。乃以秀夫为左丞相,与世杰共秉政。”《宋会要》作“庚午以公为左丞相”。文信国被执至燕,狱中集杜诗志世变。作《陆枢密》序曰:“……京师陷,永嘉推戴有功。及驻厓山,兼丞相。凡朝廷事,皆秀夫润色纲纪之。”据此,陆公以左丞相兼枢密使也;但未见制书耳!先文天祥力辞右相,改任枢密使(应为枢密行府),都督诸路军马。祥兴元年八月始以姚良臣填右相阙。十二月,信国被执。陆公所补者,陈、文二人之阙也。事实俱在,夫复何疑?
陆秀夫《海上日记》失落 《海上日记》是陆公自1276年2月奉二王(昰、昺)由浙江温州江心寺行朝浮海南行,至1279年二月广东新会厓山败亡止,计近三年所写的日记纪事手册。陆公当前途茫然之际,请托同朝至好礼部尚书江西庐陵人邓光荐(字中甫),携其《海上日记》(应包括重要国事及个人资料)潜赴陆上转致故人,能于未来公之于世,为历史作见证,但关于此书的失落,史籍上有不同记载。《宋史》本传载:“厓山平,光荐持此册还庐陵。大德初(1297年,元成宗年号,即厓山陷后的十八年),光荐卒,其书存亡无从知,故海上之事,世莫知其详。”《道园学古录》“张弘范庙堂碑”记述:“……在海上得宋礼部侍郎邓光荐,礼之于家塾,以为子师。”(左武章按,张弘范之子名珪。张为元之都元帅,是攻陷襄樊及厓山的首恶。)《文天祥年谱》载,文天祥海丰被执,于1279年4月22日(厓山失利于二月初六日),与海上被俘的邓光荐,俱发广州,由元之都镇抚石嵩监护北行,于十月初一日械抵燕京(今之北京)。据上述资料可知,陆公预感未来情势发展极为不利,为此商请邓光荐携《海上日记》回陆上传与故人,而邓于途中为元兵截获,随身隐藏文册为张弘范扣住,虽后邓晚年得归庐陵,但陆公遗命却已无法达成。《海上日记》的失落,实在是中国史学与文艺极大的挫伤。(据左武章《宋陆丞相忠烈公秀夫景行及殉国史事梳述》整理)
《厓山旧志》叙 (明·张诩,录自《厓山志》卷首)
厓山,在广之新会邑南八十里,与奇石山对峙如门,故又名曰崖门山。环以大海,潮汐升降,吞吐由之。在昔,樵苏登眺者绝少,至恣蛇虺麋鹿所宫者,盖不知其几千百年矣。
自宋祥兴,幼帝浮海,始创行宫其上。而杨太后与夫文天祥诸臣鏖战死节之始末,皆在焉。概夫六飞赴海,大风覆舟之后,贞烈忠愤之气郁而弗伸者,又二百余年于此矣。
至我国朝始表章焉。成化丙申,邑人白沙陈公甫先生与佥事郁林陶君自强,议上请创大忠祠,以祀文天祥、陆秀夫、张世杰三公。又十有六年,为弘治辛亥,同今兵部尚书华容刘公时雍,时为右布政使,泛舟厓门,议创慈元庙,以祀杨太后。又九年,为庚申,与佥事晋陵徐君朝文,议请入祀典,制曰可。特赐庙额为全节,祭品视古先圣帝王,而祀之之期,则先大忠一日也。于是乎,两崖巨浸之间,英魂义魄、贞烈忠愤之气,勃然与云崖争高、鲸波争浚,海月山日争耀于无穷,而香火四时弗绝。有司岁仲春率一至,牲牢酒醴,俎豆玉帛,杂然前陈;往来部使暨骚人墨客,往往有登临弔酹,播诸长篇短章,不一而足者。
徐君一日顾谓诩曰:“厓山宜志而未有志之者,葢阙典也。先生盍留志焉!”诩谢不敏,而君意益固。伏枕之余,因与门徒博采群载,凡事关厓山者次第编辑,【首沿革,次形胜,次里域,次景致,次帝纪,次诏勑,次事迹,次列传,次祠宇,次祀典,次碑文,次题咏,次纪异,次杂厓著,次题名,悉笔之,所以寓襃也;其胡元张宏范、白佐之徒列传及刻石纪功之作,悉削之,所以寓贬也。】编辑既成,名曰《厓山志》凡十有八卷云。
嗟乎!世之治乱,国之兴亡,虽曰有数,然未尝不由于人事之修废有以召之也。姑以有宋一代论之,使当时君臣有古帝王学术以修其身,则出治有本,决不至于议论多而成功少矣;有古帝王政教以新天下,则治具毕张,决不至于声容盛而武备衰矣,何播迁之有乎?不幸而至于南渡,苟断断乎以兴复为务,而劝讲和者必诛,忠尽如李、如岳必任之而勿贰,奸佞如秦、如贾必去之而勿疑,则中原决可复,而大雠决可雪矣,何败亡之有乎?诗云:“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今此下民,或敢侮予?”则宋之失于南渡之先者,既可慨矣!孟子曰:“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苟为不蓄,终身不得。”则宋之失于南渡之后者,尤可痛也。呜呼!此志之所以作也,夫岂但为为人臣妾者忠节之劝而已哉!【夫岂但为为人臣妾者忠节之劝而已哉!】
(注,《广东文征》录此文,题为《崖山新志序》,多有异文,重要的两处已用【】标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