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奇才乔冠华之生平剪影
关于乔冠华生平的著述较多,本节主要依据罗银胜《乔冠华全传》、乔松都《乔冠华与龚澎——我的父亲母亲》、章含之(乔冠华夫人)《风雨情》等。
“我们的乔老爷”
叱咤新中国外交风云三十多年的著名外交家乔冠华才华横溢,性情豪放,被毛泽东、陈毅、邓小平亲切称为“我们的乔老爷”,被周恩来视为外交战线的左膀右臂。他早年毕业于清华大学,曾留学日本、德国,有扎实的马克思主义理论素养。留学归国后即投身抗日救亡的革命洪流,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成为闻名遐迩的国际问题专家和时事评论家,为党的宣传文化工作作出了卓越贡献。新中国成立后,他一直在外交工作第一线纵横捭阖,在国际舞台崭露头角,为新中国外交迅速打开局面立下了赫赫战功。他受到毛泽东、周恩来的器重,历任中央人民政府办公厅副主任、新闻总署国际新闻局局长、外交部政策委员会副主任、亚州司代司长、外交部部长助理、副部长、部长等要职。在长达40年的外交生涯中,乔冠华以一支利笔和杰出口才,显露出绝世的才华,为共和国的外交事业作出了重要贡献。尤其在中国重返联合国和中美关系的历史进程中,乔冠华充分展示了他杰出的外交才能和独特的个性魅力。
综观乔冠华的一生,其功过是非,悲欢沉浮,都不脱“才情人生”的底蕴。先说其才,乔冠华博览群书,学贯中西,是党内外公认的“才子”、“笔杆子”,当年“南北二乔”,“南乔”即乔冠华。建国前他撰写了大量激情澎湃、说理透彻、预言性极强的时事政论,风靡一时,其战斗力被毛泽东称赞为“一篇文章足足等于两个坦克师”。
由于乔冠华的才学和他在1971年第26届联大的出色活动,一直到1976年,中国政府每年都派出以乔冠华为首的中国代表团出席联大会议,这是他外交生涯的巅峰时期。无论是谈判桌前的唇枪舌战,还是外交论战中的战斗檄文,都表现出乔冠华卓尔不群的外交才华。因此,但凡外交大事,毛泽东都亲自点将让“乔老爷”出阵。乔冠华与基辛格谈判,棋逢对手,每每让对方心悦诚服;乔冠华多次出席联合国大会,舌战群雄,气度不凡,表现出一个泱泱大国的非凡气概。
乔冠华的笑
说到乔冠华,很多人脑海里都会闪现出一张大笑的照片,这张照片也在乔冠华生平资料陈列室展出。
1971年10月,联合国大会决定把蒋介石的代表从联合国组织及其所属一切机构中驱逐出去,恢复中华人民共和国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同时,邀请中国政府派代表团出席第26届联大。中央在讨论第一任中国赴联大代表团团长人选时,毛泽东说,“乔老爷”懂几种外语(包括英语、德语和日语),知识渊博、中西贯通,不光文章写得光彩夺目,而且演讲口才也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团长非他莫属。周恩来也完全同意毛泽东的意见。以乔冠华为团长的中国代表团即将出席本届联大的消息发布后,国外新闻界也一致认为,这是中国“可能派出的最合适的人选”。
10月25日,联合国第1976次全体会议通过了“恢复中华人民共和国在联合国一切合法权利”的2758号决议。同年11月15日上午10时,风度翩翩的乔冠华率领中国代表团第一次出现在联合国会议大厅,出席第26届联大会议。中国代表团一出现,立刻成为了全场关注的焦点。此时,有记者问:“乔团长,你能不能讲讲你现在的心情?”满面春风的乔冠华仰头大笑,那自豪的、淋漓尽致的笑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片刻后,他只说了这样一句话:“我现在的心情不是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了吗?” 他的笑容,被在场的外国摄影记者抓拍了下来,在美国普利策新闻奖中定格为永远的历史。他潇洒而豪放的大笑被西方媒体描述为: “极富感染力”, “震碎了议会大厦的玻璃”!在随后的演讲中,乔冠华不卑不亢,挥洒自如,旁征博引,赢得一次次热烈的掌声。
乔冠华在第26届联大会议的表现是他一生外交活动最辉煌时刻,也是他的才华、文采和风度得到充分体现的时刻。乔冠华的讲话,受到与会者的普遍欢迎,同时,也得到世界舆论的好评。美国《纽约时报》刊登了乔冠华讲话的全文。路透社报道说:“这篇讲话使许多外交官感到震动。第三世界的代表们热烈鼓掌。 美国代表和苏联代表脸色阴沉。”共同社评论称:“ 这一展示基本方针的演说,是不折不扣的在联合国历史上最重要的演说之一,它的意义和反应将迅速波及地球上的一切地区。这篇演说阐明了以毛泽东思想为基础的中国国际政策,坦率地表明了中国的原则性立场,明确地表示了中国作为中小国家的代表对超级大国垄断联合国的局面进行挑战的姿态。”
作为亲身经历这一重要历史事件的代表团成员,章含之的回忆弥足珍贵,她说:“我一生中所经历的最为激动人心的时刻,我想就是1971年11月15日乔冠华在联合国中国席位上就座的时刻,以及他在联大代表中国作第一次发言后长龙般排队的人们向他祝贺的场面。那一天, 当乔冠华到达联合国大会时,大门外已云集了许多记者。冠华由联合国礼宾司长迎接前往大会会场。记者蜂拥而至,在他座位前抢占最佳位置。那一时刻,冠华成为整个联合国大厅的中心。所有人都驻足观看,‘红色中国’像一股巨大的旋风,席卷着这个经历了二十年风霜的最大国际组织。中国终于昂首阔步地走进了这个大厅,打破了美国对她的封锁,参与到世界大事的重大决策中来,成为安理会五个常任理事国的一员,和美国一样 ,拥有否决权。我常常奇怪,冠华的性格极易激动,但是此时此刻,当我们很多随行人员激动得要流泪时,他却十分从容,似乎是去开一个平常的会议。他保持了十分冷静、镇定的神态,坐进了礼宾司长亲自为他拉开的那张椅子。后来 ,《纽约时报》曾发表一篇关于乔冠华的评论,题目就是‘乔的笑’。乔冠华就是用这豪迈的笑声代表中华人民共和国回到了联合国!”
乔冠华求学时代的三次被开除
乔冠华自小聪慧过人,活泼伶俐,但个性鲜明,恃才傲物,浪漫洒脱,不拘小节,这从他后来在政治舞台上的生涯当中也可看出。在国际外交舞台上叱咤风云,在国内政治漩涡中卷进波底。大起大落,跌宕起伏,这对于有着他这种性格的人来说,也许天生注定。
早在学生时代,他便有过三次被开除的经历。1925年,乔冠华顺利地从盐城第二高等小学毕业,考入了位于盐城的由美国教会办的一家中学——淮美中学。
这所学校在苏北一带很出名,它属于美国南长老会江北教区,校长和教父都是美国人。这时正值北伐革命风起云涌。反对封建主义和帝国主义列强以及争取民主自由的进步思想,广泛影响着中国广大民众,特别是知识分子阶层。乔冠华所在的淮美中学有中共地下党组织,学生会里有不少学生是地下党成员,他们经常组织师生阅读进步书刊。 活跃的乔冠华深受影响,他和进步师生一起参加革命的活动 ,上街游行,宣传反对封建迷信、反对列强瓜分中国。他还和学校里的大部分同学参加了反对美国校长的活动,反对由帝国主义分子把持学校,要求中国的学校由中国人来办,并且强烈要求取消《圣经》这门必修课。这场风潮持续个把月,后来,国民政府下令,开除所有带头的学生。乔冠华是当时闹风潮的积极分子,学校毫不犹豫地将他以及他哥哥乔冠鳌、乔冠春等激进分子开除了。
这是乔冠华第一次被开除。
乔冠华只好转入家乡的亭湖中学去念书。其时校长是宋武真。宋武真是北京大学毕业生,参加过1919年的五四爱国运动,思想也比较激进。他回家乡当校长,带回了诸如李大钊、陈独秀、郭沫若等人的许多新思想。在那里,乔冠华还开始阅读鲁迅等人的作品,加上两个哥哥都属思想进步的青年,对他有直接影响。接触新文化、接受新思想,在亭湖中学的这一段经历,对他的人生非常重要。
尽管当时亭湖中学比较进步,但办学还是旧的一套,特别是校长宋武真十分专横。学生们对一位姓张的历史教员上课不满,因为他老是照本宣科,听来味同嚼蜡,所以学生们提出更换教师的要求,可是宋武真不答应,双方僵持不下。乔冠华和他的二哥乔冠鳌都是学生会成员,他们和负责人商量,决定罢课三天,以示抗议。结果宋武真纠集县教育局,强令学生复课,并开除了为首的几个学生。乔冠华和乔冠鳌当然不能幸免,而他的二哥是初三应届毕业生,遭到了校方扣发毕业文凭的处罚。
这是乔冠华第二次被开除。
遭到两次开除后,父亲乔守恒很恼火,一气之下决定不再让儿子继续上学,要他到镇上的一家店铺去当学徒。乔冠华坚决不从,把自己反锁在家里的磨房内绝食以示抗议。事实上,乔冠华暗中让他的侄子乔宗秀每天从磨房后面悄悄地送进干粮和饮水,使他不至挨饿。他的几个哥哥、姐姐也都劝父亲。两天后,父亲听不见声响,便打开磨房门,发现乔冠华已经略显憔悴,后来在叔叔乔守清的调停下,父亲才收回成命,同意送乔冠华至淮阴的淮安中学读书。
淮安中学教学设施上乘,教师队伍人才济济,在当地是所不错的中学。再加上乔冠华有位舅舅当时正在淮阴县政府做事,他父亲希望舅舅能够对乔冠华严加管束。
在这所学校,乔冠华如鱼得水,饱览各种读物,眼界又开阔不少。他第一次读到外国名作家巴尔扎克、雨果、左拉、托尔斯泰、高尔基、泰戈尔等人的作品,迷上了郭沫若办的刊物《创造日》。
在淮安中学,乔冠华读书用功,才华出众,又被同学们推选为学生会宣传部长。可是不久,乔冠华受到革命思潮的影响又闹起学潮来。当时淮安中学的校长叫王中慈,是个专制霸道的小官僚,在学校里对师生实行家长式统治,终于引起大家的不满,于是学生们开始罢课示威,要求撤换校长。乔冠华担任了学生会的宣传部长,学潮中有关文字的东西都由他负责。他起草了反对校长专制的大字报、声明、宣言。结果,学校当局勾结县政府教育局出面镇压,把领头闹事的乔冠华等十几个学生开除了。虽然他舅舅在县衙门当个小官,也无法挽回。
这是乔冠华第三次被开除。
乔冠华有个本家叫乔东凡,在南京中南中学当校长。于是,乔冠华便向舅舅借了点盘缠,去南京找乔东凡。中南中学教学质量很高,乔冠华直接跳班进高三。这样,乔冠华认认真真读完高三下半学年。这是他中学时期唯一没有被开除的一所学校。
而让人惊讶的是,每一次被开除,乔冠华总要跳一次级。前后算起来,乔冠华初中、高中六年的课程一共只读了四年。1929年,16岁的乔冠华高中毕业,考取清华,攻读哲学。在清华园,他是同届学生中年龄最小的一个,人称“苏北神童”。24岁时,乔冠华获得德国图宾根大学哲学博士学位,这在当时可算是凤毛麟角。
一个人的成长是受到各种影响的,乔冠华在青年时代受进步思想的影响,同时通过参与一些活动,更锻炼并提高了他的胆识和能力。
倡领破除封建迷信
从中学开始,乔冠华就一直主张反对神权、破除迷信。乔冠华在亭湖中学学习的那年,因为学习成绩突出,文章也写得好,在同学中威望很高,大家便推举他出任学校刊物《强报》的主笔。乔冠华经常在《强报》上发表自己独特的看法,曾经写过打油诗 “鬼神不可信,迷信太愚蠢。国家太孱弱,列强动脑筋”。
乔冠华思想进步,积极参加革命。当时盐城的中共地下党组织进步群众欢迎北伐军,并且抵制军阀孙传芳部队从盐城过境。1926年6月,北伐军开赴阜宁,群情激昂,在地下党的领导下,盐阜地区的革命运动开展得轰轰烈烈。乔冠华同广大进步学生一起上街游行,他们还捣毁了城隍庙中的泥塑菩萨,占庙宇为校舍。这一行动导致了当地顽固派的大肆反扑,由于学生们坚守城隍庙,拒不撤出,反动势力竟然放火,制造了震惊盐阜地区的火烧城隍庙事件。
1926年腊月底,东乔庄外出上学的学生都回家度寒假,乔冠华秘密召集村里一二十个学生聚会,成立“奋斗社”,号召大家移风易俗,在村子里破除迷信。他为奋斗社写了题为《洋鬼子已在叩门》的宣言,语气激昂,号召乡村劳动大众赶快觉醒。在宣言中,他仿照晚清诗人陈玉澍的《戏题寺壁》诗,改动了其中几个字,就成了一首揭露封建迷信虚伪骗人的檄文,诗曰:
愚者实可笑,焚香拜土偶。
高堂忍饥寒,供神有肴酒。
若遇塑像人,自言出吾手。
尔拜泥菩萨,应向吾稽首。
众生听此言,能不恍然走?
接着,乔冠华笔锋一转:事实难道不正是如此吗?人世间一切泥塑木雕的偶像,都是工匠制作的,向神佛磕头,不过是向工匠磕头罢了。他还在宣言中嘲笑了人们给死人烧纸的陋习,中肯地指出:“东汉始有纸,纸乃蔡侯作,何以无纸时,不闻鬼穷饿?”在这篇宣言的最后 ,乔冠华饱含激情地大事疾呼:“同胞们,快觉醒吧!”
奋斗社的青年在乔冠华的鼓动下,决定采取两项行动:一是砸土地庙,不让村民们拜神求佛;二是出墙报宣传反帝、反封建思想。他们选定在农历除夕之夜行动。
除夕这天夜晚,以乔冠华为首的奋斗社社员们悄悄在半夜时分赶到街上,用事先书写的反封建标语,将各家贴的大红对联覆盖起来,同时又把宣传文章贴在乔氏宗祠的大门和墙上。当时乔冠华只有15岁,而他的侄子乔宗秀比他仅小一岁,当时也参与了这些活动。乔宗秀回忆起当年的场景仍记忆犹新。他说,大年初一清早,东乔庄的惯例是由族长带领,去祠堂拜谒祖宗,可是万没想到家家户户开门一看,先看见的是一张张书写革命口号的白纸,大家觉得非常不吉利,生怕得罪了祖宗神明,将大祸临头。得知是乔冠华领头干的,村里人纷纷要求严惩这个“肇事者”。但由于奋斗社社员坚持斗争,并且涉及到多家的孩子,这件事情便不了了之。后来村里人发现这一年也太太平平地过去了,神明并未因此降下什么灾难。这次行动,轰动了东乔庄全村,还产生了一定的效果,从那以后虽然烧香叩头、求神拜佛的人还有,但比从前还真是少了许多。
不久之后,乔冠华又带领二十多名青年学生展开新一轮行动。他们先去村里的土地庙,把庙里供奉的土地爷神像、香炉、烛台砸了个稀巴烂,全部抛入河中。他们不仅砸了本村的土地庙,还一路高歌奋进,直抵湖垛镇(今建湖县城),把沿途的十几座土地庙全部砸光。乔冠华提出“不靠神明土地爷,全靠自己去奋斗”的响亮口号。去湖垛镇途中有个张王庄,本来就与东乔庄结下了宿怨。乔冠华带领一群青年砸了张王庄的土地庙后,该庄纠集了一帮壮年,手持棍棒,准备在乔冠华他们归途路经张王庄时拦截痛打。幸而,当乔冠华等人回程时看到天色已晚,临时改乘小船从水路回村,避免了一场皮肉之苦。
毛泽东巧断“人名官司”
乔冠华与胡乔木,是中国文化界以及中国政坛的一对耀眼之星,才华名望不相上下。两人相差一年来到这个世界,又都同长于盐城一方故土,两人同是清华园校友,又都是才华横溢的书生秀才……就是这样两位举世闻名的大才子,竟发生过一起有趣的“人名官司”,最终还是由毛泽东主席给了断的。
1938年10月,25岁的乔冠华奔赴香港,任《时事晚报》主编,在大半年的时间里,他相继写了近百篇文章,达50多万字。他的文章所提观点一针见血、切中时弊要害,在香港乃至大陆引起强烈反响。《时事晚报》同仁梁路晨先生感到乔冠华写的这些文笔极为流畅、又颇具真知灼见的社评和国际述评登一下就完实在太可惜了,就建议乔冠华找一个通讯社,把所写的文章署名后再发往世界各地,借以扩大影响。乔冠华一听,正中下怀。但是,《时事晚报》属于余汉谋办的报纸,不能用乔冠华的原名发稿,须用笔名。
“那么就用‘乔木’吧?”梁路晨信口说道。
“好吧!”乔冠华不假思索地便答应了。
于是,“乔木”这个名闻遐迩的笔名就这样问世了。这样,一个随手拈来的名字便传遍了南国,乃至南洋各国。
现代作家叶灵凤先生十分熟知乔冠华,他对此有过这样一段描述:“乔木本来是个笔名,而且是他到了香港以后才用开的。抗战初期,他在广州就一直用的是乔冠华这个名字。”
冯亦代也回忆说:“我每天读着《时事晚报》上,老乔用‘乔木’这一笔名写的政论。每读一文,心头如饮一瓢清泉,不仅彻凉,而且眼睛也跟着亮起来。”
此时,乔冠华为《时事晚报》撰写的社评几乎每篇都通过中国新闻社发往南洋各地诸如马来西亚、印尼、菲律宾的华侨报纸,故而乔冠华素有“南洋华侨”之美名。及至新中国成立之后,乔冠华出访印尼等国,当地不少华侨青年声称,他们在抗战时期都读过乔木的妙文佳作。
不过,无论是梁路晨,还是乔冠华本人,都不曾料到“乔木”一名会如此闻名于世,更没有想到还会惹出一场“人名官司”,以至“对簿”毛泽东“公堂”面前。
此人就是胡乔木。
胡乔木原名胡鼎新,1912年6月1日出生于盐城县鞍湖乡,大乔冠华一岁。他在清华园读的是历史系,而乔冠华攻读的是哲学系,但是二乔那时便已熟识。
当乔冠华在香港新闻文化界才华横溢地大施拳脚的时候,胡乔木已在延安被誉为中国共产党大名鼎鼎的“党内一支笔”了。在这之前,由于抗日烽火连天,各据天南地北,他们各显奇异才华,倒也相安无事。
当年,由‘乔木’署名的文章誉满天下,后来人们觉出文风不同,才搞清楚有两个‘乔木’,就把在延安工作的胡乔木称为‘北乔’,把在香港、重庆工作的乔冠华称为‘南乔’。
1949年新中国诞生前夜,胡乔木随毛泽东从平山西柏坡搬入北京,身任新华社社长,稍后出任中宣部副部长。乔冠华也从香港北上抵达北京,他刚卸去新华社香港(华南)分社社长之职,调任中央人民政府办公厅副主任,旋即涉足新中国外交界。
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之后,南北二乔竟然走到了一起。除了在刚刚成立的外交部外交政策委员会(周恩来兼任主任委员)担任副主任委员外,乔冠华还兼任新闻总署下属的国际新闻局(即外文出版社的前身)局长,这新闻总署署长不是别人,就是胡乔木!
南北“二乔”天天在眼皮子底下碰面、共事,这数年无法了断的“人名官司”就打到了毛泽东主席那儿。
毛泽东不愧是判案的“高手”,一副治大国若烹小鲜的样子。他不亲不疏,并不偏袒自己的大秘书。毛泽东首先询问乔冠华:“你原来用何名字?”
乔冠华回答:“冠华。”
毛泽东沉思片刻,随即把手一挥,一语定乾坤,做出“终审判决”:“这个名字甚好,以后你就叫乔冠华,仍然姓乔。”
毛泽东说完,又转向胡乔木:“你可以复姓原姓,保留乔木一名,就叫胡乔木。两位意下如何?”
这真是一种极佳的平衡:南乔留姓,北乔留名,利益均等,分而享之。乔冠华和胡乔木一听毛泽东的这一裁判,言之有理,况且又打了个“平手”两人便双双接受了“调停”。
毛泽东对南北“二乔”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他曾作打油诗云:“古有大小二乔,今有南北二乔。”
关于毛泽东与南北“二乔”的故事,后来还延续出一个妙趣横生的小插曲。1964年12月26日晚,中南海灯火通明。毛泽东破例为自己的71岁寿辰举行一次小规模的庆祝宴会。来京参加全国人大会议的江苏盐城籍代表、回乡知青先进典型人物董加耕等获邀,并与他老人家同桌。席间,毛泽东搁下酒杯,笑吟吟地问董加耕:“你们盐城有‘二乔’,你知道吗?”董加耕不解其故,以为毛泽东问的是盐城的风情地理,就回答说:“西门登瀛桥,东门朝阳桥。”毛泽东连忙摆摆手,朗声笑道:“不对,我说的是人,不是说桥。”略作停顿,毛泽东环顾四座,掰着指头对众人说:“盐城‘二乔’,一个是胡乔木,一个就是乔冠华!”
岁月流逝,时光荏苒。乔冠华于1983年9月22日上午在北京医院溘然长逝。当天下午,获悉讣讯的胡乔木从广州急电王炳南和章含之,痛悼老友:“惊悉冠华同志于今日逝世,不胜痛悼。冠华同志投身革命近半个世纪,对党和国家的贡献不可磨灭。晚年遭遇坎坷,方庆重新工作,得以博学英才,再为人民服务,不幸被病魔夺去生命。这固然是党的一大损失,也使我个人痛失一良友。惜因在外地,未能作最后诀别,实深憾恨。……”
1992年9月28日,胡乔木也一瞑长逝,辞别人世。倘若泉下有知,两人重逢,畅叙往日南北“乔木”之争,也当开怀解颐矣。
家乡情结
乔冠华住院期间,自知去日无多,思乡之情油然而生,病榻上的冠华常常与爱妻章含之女士谈他的童年、少年,谈他的家庭、村庄。他叹息说,从清华毕业后50年未曾回过家乡。
对于家乡的记忆,留在乔冠华脑海里的,也许只有那座农村小院、屋后的那条小河以及童年时代的一些趣闻逸事。
乔冠华的一生,是忙碌的一生。在重庆期间,曾因肠胃病入医院开刀,病中虽然十分思念家乡,但因时局紧张,未能如愿探家。1943年,乔冠华与龚澎结婚。乔冠华与龚澎结合的28年中,也时常怀念故乡,总想把龚澎带到盐城老家看看,这一愿望一拖再拖,终因龚澎患脑溢血于1970年9月离开人世而未果。乔冠华的续弦夫人章含之知道乔冠华的心结,自乔冠华去世后,曾两次来到建湖,寻觅幼年冠华的足迹,还为故居提供了乔冠华的部分遗物,如主屋的衣橱、书柜、沙发、办公用品和书籍以及乔冠华的一些生活照、工作照。她在《故乡行——忆冠华》一文中说:“到冠华家乡去的想法,其实是他去世后就一直萦绕在我心头的,这也是替冠华了却一桩未遂心愿。”
虽说乔冠华离开家乡50多年,没有再踏上这片故土,他的家人也于1949年前全部去了上海谋生,没有再返回家园。但他眷念着家乡,在他极度苦闷的时候,也曾有过“大不了回乡教书”的话语。他回乡一望的心愿,始终萦怀心间,特别是到了他的晚年。
他对章含之说:从49年以后,他就忙了,从来没有休过一天假,也根本顾不上想念家乡,没有时间想这些。再说,当了官,就更不好回去了。如果回去一次,不知要给地方上添多少麻烦。
他接着对章含之说:现在倒好了,不当官了,等这次病好了,也许可以和我一起回家乡看看……
但是,急转直下的病情,使他最终未能了却心愿。
2005年“五一”期间,乔冠华之子乔宗淮偕夫人彭燕燕和妹妹乔松都回到东乔村瞻仰乔氏故居,并在曾祖父、祖父、叔父的墓前敬献了花篮。乔冠华的子女们,同样把这次回乡看作是为父亲圆了长达50年的回乡之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