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离开我们30年了,但她那一件件往事在我们的心目中无法忘却,好似一朵朵康乃馨在心中绽放。
母亲青年时期随外祖父母搞水上运输为生,常年漂泊在上海、苏州、无锡及苏北一带搞运输。听说,当时外祖父还是相当富裕的,在苏南苏北小有名气。母亲排行老三,虽算不上大家闺秀,但十分受人尊重与爱戴。她对农田的活原本是一窍不通的。但自从嫁给父亲之后,她就彻底告别了船民生活,一门心思相夫教子、耕种农田。当时,父亲是位私塾先生,家徒四壁,仅靠几亩农田和教书微薄收入为生。然而母亲认真学习农活,什么犁地、耙田、割麦、栽秧,样样都干,真正是丢下摊笆拿扫竹,同时还要照顾我们兄妹几个(当时父亲在外地教书),真可谓是忙里抽闲,这对一个农活十分陌生,尤其是对小脚奶奶来说,是何等的艰难。但为了生活,母亲没有被困难所折服,而是凭着坚强的毅力,不仅学会了干农活,使几亩薄地成了肥沃的土地,每到收获的季节,稻谷飘香、果实累累。每当看到这些,母亲脸上总是露出幸福的笑容。然而,她那饱经风霜的脸上留下了道道皱纹,手上留下了一个个老茧。人民公社成立,母亲仍一如既往地参加集体劳动,样样都干,大家说她不是师娘,而是劳动的能手。
三年困难时期,苏北农村一片凄凉,不时传来人被饿死的噩耗。我们家8口人,除了出嫁的姐姐之外,兄妹5人,仅靠父亲20多元的工资,家里没有一个整劳动力,唯有母亲半劳力,参加集体劳动,生活得非常艰难。她以坚强的毅力支撑住一家人的生活。大跃进吃食堂时,由于我们家住在舍上,离食堂较远,父亲又不在家,母亲只好拎着小 (liàng) 子,一日三餐到食堂打粥回来给我们吃,兄妹几个每天眼巴巴地望着母亲拎着 子出门,一直盼望到她拎着大半 子稀粥回到家里。妈妈总是将稍稠些的粥捞给尚不懂事的我和妹妹吃,几个哥哥也争先恐后抢着喝上几碗,而她自己也就是最后喝一碗稀粥汤。母亲总是说:“不饿”。母亲那双小脚,晴天到食堂打粥尚可以,一到了下雨刮风和寒冷的雨雪天,就十分困难。一天三趟行走起来十分困难。我们亲眼见到母亲拎着 子在泥泞的羊肠小道上踉踉跄跄地一步一步地艰难前行,待回到家里只见她满头是汗。记得有一次母亲拎着一 子粥,由于雨天路滑,不小心跌倒,粥全部翻倒,回到家里,她抱着我们兄妹几个痛哭一场,由于我们不懂事,还哭喊着饿,要吃的,一家人大的哭、小的喊,而此时的母亲哭得更加伤心,真正是心如刀绞。有几次,我亲眼见到妈妈口吐血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现在想来,其实是饿得奄奄一息。有一次,我不懂事,饿得无法忍受,拿了邻居蔡小龙家放在屋檐门口的几个山芋回家,母亲见到山芋问是从哪里来的?我如实告诉她,没想到被母亲打了几个耳光,并要我坚决送回去,我坚决不肯,结果母亲亲自将山芋送了回去,并向蔡小龙赔不是。回来母亲见我鼻青脸肿仍在哭泣。顿时,她一把搂住我痛哭。她要我吸取教训,今后再穷再饿千万不能拿人家东西。小龙的夫人十分同情,结果当天晚上送来一篮子山芋,母亲感激不尽,我们兄妹如获至宝。
60年代中后期,生活情况稍有好转,但温饱问题尚未解决。每到春节,父亲总是买上几斤肉回来,母亲将一年节省下来的小麦拿出来用水淘洗晾晒,准备过年。那时没有机械,全靠人工拐磨,为将小麦磨成面粉,等父亲周末回来,从晚上开始磨面粉,一直到第二天天亮,真正是通宵达旦,才将二三十斤小麦磨成面粉,而父亲还得赶到十几里外的学校去上课。母亲一人在家里“忙年”,忙得疲惫不堪,但看到孩子们盼到过年高兴的样子,母亲总是感到十分的欣慰。
母亲为了我们子女可以说是竭尽全力。记得我7岁时,由于饥饿的原因,不幸患了重病,先是母亲驮着我到几里外的戴六先生和才大先生(戴芝禾、王学才)私人诊所治疗,后来,又带着我到公社医院,但病情仍一天天加重,父亲和母亲一起带我到建湖县人民医院求医,经过检查,当时的王桂芳院长对我父母说:“这孩子快不行了,回去吧。”当时父母二人好似晴天霹雳,只见母亲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父亲急得团团转。万般无奈之下,他们不甘罢休,赖在在医院不肯走,央求医生治疗,后来王院长又建议到盐城附医试试看,当时经济十分困难,父亲只好向教育部门求援,局领导孙竹、王桂田和市文化局的王荫科长十分同情,鼎力相助,给予救济,特别是王荫亲自到附医担保,将我收治入院。经过40多天的治疗,我的病情发生了奇迹般好转,终于康复出院。40多个日日夜夜,母亲没有离开半步,父亲既要教学,又要照顾家里的孩子,不停地来回奔波,十分辛苦。那时交通十分不便,来去除了到建湖乘轮船外,其余全是母亲背着我步行。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母亲的件件往事,始终在我心头魂萦梦绕,今年是母亲逝世三十周年,以此文纪念我敬爱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