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老,是我们对王春瑜王老的尊称,当然包含着祝他青春长驻,研究上巨著不断,身体上健康精神。最早是读了《“万岁”考》、《“语录”考》、《烧书考》等杂文以后,知道王春瑜这位明史专家的大名,再后来渐渐知道他就是建湖人,自然更生仰慕之情。后来多次在北京组织汇报会,参加振兴盐城咨询会的活动,也多次拜会过春老,虽说他是那样的和蔼,但总让你觉得有一种高知的凛然在压迫着你,再加上有人介绍说老先生有一种特别的倔劲,自然心中敬畏之情愈益强烈,只想着敬而远之。现在想来真正是后悔莫及,若是早上十几年能得春老耳提面命,自己的学业定能有所建树。

 

这次主持《建湖县志(19862008)》编纂工作,一方面固然感谢领导对自己的信任,但另一方面也实在是觉得在赶鸭子上架。我喜欢历史,但那是读书而非修志。不过,我这个人的特点就是领导交给的任务,只会想着如何去做,如何去做好。我这时自然就想到了春老,因为我知道他老先生是《建湖县志》首志的顾问,也知道他一直关心家乡的建设与发展,于是请好友王学言试探性地邀请春老为《建湖县志(1986~2008)》担任首席顾问。真的没想到,春老慨然应允,不但对县志编纂寄予厚望,而且表示一定参加评审会。当时,真的是既兴奋,又惶恐。兴奋,那是因为春老掌舵,这部县志的质量无疑是有了坚实的保证;惶恐,则是担心如何能达到春老的希望。

 

评审会前,我再三让学言同志询问如何把春老接到建湖,可是春老明确地说不用接,27日下午准时到建湖宾馆见面。不用说,春老是如约而至,我们自然深觉过意不去。春老详细询问了评审会的准备情况,并对我说:“这部县志我看了,总体不错,专家的意见总归是不会少的,但自己要有信心。”一句话让我把悬在半空中的石头放到了地,原先我早就准备着接受春老严厉的批评,我一直在为自己鼓劲,春老批评不怕,只要春老指路就行。这么权威的专家这么爽气,自己倒真的是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春老又说:“我明天在会上要向县里赠送陈玉澍的《后乐堂全集》,我们对这位乡贤的研究很不够。”陈玉澍是晚清时期著名的思想家、诗人,也是光绪年间《盐城县志》的主编。春老向我们赠送这部著作,除了希望加强对陈玉澍的研究,我们更多的体会是希望我们效仿这位先贤,以求实、创新的精神编纂好这部跨越两个世纪的县志。

 

第二天上午,春老不顾年过七旬,也不顾旅途劳顿,全程参与了《建湖县志(1986~2008)》评审。他的评审意见给我们以鼓励,也给我们以启示,同时他热望为家乡的文化事业多做一点贡献,并向县里赠送了极其珍贵的《后乐堂全集》。

 

春老的评审从新时期中国地方志的起步谈起。他说,改革开放以后,地方志编纂在基层已经开始了探索与实践,但当时的实践是比较混乱的,在理论与规范上并没有明确,大家的思想也没有真正统一,地方志也并没有取得合法的地位。直到1989年前后《人民日报》上甚至还刊登了一封读者来信《地方志之风如何刮起来》,批评一些地方编纂地方志。其实,80年代中期中国地方志领导小组秘书长就制定《地方志工作条例》和请万里同志兼任组长两事向中央提出报告,胡耀邦同志批转给胡乔木,并说万里同志就不要兼了,但《条例》要抓紧制定。也就在此后不久,梁寒斌同志向中国社会科学院借用王春瑜一年,参加调研工作。春老曾到编纂工作比较规范的江苏如东等地调研,还发表了《国家方志可等闲》等学术论文。不久,春老应邀担任《建湖县志》的顾问,他说起与当时修志同志的交往至今还念念不忘,特别说到戴文斌、陈衡志两位早早逝去,非常惋惜。他说戴文斌同志文笔很好,陈衡志同志史实把握得很到位,应该为这两位同志立传。

 

对于家乡的变化春老感慨万端,对《建湖县志(1986~2008)》编纂工作春老评价颇高,他用了两个“令人感奋”,一是家乡变化令人感奋,一是县领导对史志的重视令人感奋。

 

对《建湖县志(1986~2008)》(评审稿)春老的总体评价是:结构严谨,史料详实,语言精炼,有所创新。结构严谨方面,春老特别强调史要与志分开,不可混为一谈。春老说在他的论文《社会主义新方志编撰实践》中就坚持这样的观点,认为《建湖县志(1986~2008)》(评审稿)这一方面的实践是对头的。史料详实方面,春老认为,“详”固然重要,但“实”更重要,《建湖县志(1986~2008)》(评审稿)对资料的筛选与把握尺度是合理的。语言精炼方面,春老说:“《地方志工作条例》对这个问题作了明确规定,志书必须使用比较精炼的的书面语言。”他认为《建湖县志(1986~2008)》(评审稿)是坚持了这样的原则。有所创新方面,春老列举了《建湖县志(1986~2008)》(评审稿)中例子,特别对在镇区一卷中专设“人文”一节给予了充分肯定,对寺庙入志问题他说,外国学者对中国寺庙的研究都很有兴趣,我们自己保存一些资料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再说了,太平之世寺庙盛,除了邪教,一般来说宗教都是劝人为善的嘛。

 

对《建湖县志(1986~2008)》(评审稿)的批评同样很严厉,我们从中体会春老所寄予的希望也是很厚重的。一是总编不可当空头总编、挂名总编,一定要认真统稿,要体现科学规律,要有学者良心,要有一丝不苟的精神。他特别举了自己主编《中国反贪史》的例子,来告诫我们,当然这一条主要是告诫的我。二是史实要更进一步的推敲。比如,建阳建县大会究竟在什么地方召开的,你们说是季舍(评审稿),有何根据?海南中学60年校庆时,魏福宝县长邀请抗日战争期间在建湖工作的许多老同志回建湖,王良太同志是当时的县总队总队长,朱泽同志是当时的县委秘书,大家说的很清楚是季家墩,哪里来的季舍?这一类的史实要核,就是当代的也要核实。三是学术文化一块要从严,有些非正规的出版社所出的书籍不应该入志,一定要从严,要精录。选录的诗文能否成为传世之作,应该列个标准,当然这个标准从目前来看,主要还是要有重大影响。四是志稿中前后矛盾之处要坚决清除。

 

春老评审以后,一直认真听取其他专家的评审,正如春老所言,专家们的批评意见真的不少,有些还是相当尖锐,甚至影响到我的信心。下午春老回老家去父母墓地祭奠,并让学言同志带话给我,要认真听取专家的意见,但要有信心,并约我晚饭后面谈。

 

晚饭后,我和许兆广老先生还有学言同志一起拜望春老。很可能是因为专家的评审意见象石头一样压在心头,酒宴之后仍然显得很压抑与沉重。春老哈哈一笑,说:“搞县志何必搞得这么胆战心惊?怎么可能没有错误呢?”一下子把我点通了,一种整个自信心真的又回来了的感觉。春老又说:“虽说我因为眼力的问题,没有看得很细,但我是完整地看了,我那四句话并非客气之词。结构是严谨的,合乎志书的体例要求,志不是史,总体上就应该是一种带有拼装的构思;你们的结构不要随意更动,一些技术性的问题要改,大的理念与思路不要动。史料详实,不是一味追求详,专家有各自的研究与爱好,有的内容要充实,有的不可讲,不能把志书搞得太琐碎。语言的问题,一定要记住用精谨的书面语言,切不可追求文采而以辞害意。创新的东西要敢于坚持,还要善于从专家的意见中吸取合理的内核。专家们都是很认真的,很负责的,也是很有见地的,但是你想把所有专家的所有意见都采纳进来,都体现出来,那是不现实的,也是没有这个必要的。”此后,在交谈过程中,春老除了要求我们认真梳理专家的意见,筛选以后认真修改,同时又反复强调“修志是一门科学,有种种规范性的要求,必须按照规定来,但无论如何不要动摇对志稿的总体评价”。

 

可以说,真正是“听君一席话,顿然开茅塞”。从春老那里出来,虽说压力仍然很大,但心中已经豁然开朗。我想,对志书的的质量应该有这样两种最基本的态度:一个是认真严谨的态度;一个是科学客观的态度。所谓认真严谨的态度就是要把编纂工作作为一种事业来追求,保证志书的质量不是被迫要做的一件什么事,而是发自内心的一种追求,一刻也不松懈,一丝也不马虎;对别人如此,对自己也是如此。所谓科学客观的态度就是实事求是的态度。人无完人,不但是说世上没有完美无缺之人,而且也是说世上不可能有完美无缺之人,对人如此,对于一部志书来说也是如此;还有“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也就是说从客观接受的角度来看,也决不可能有完美无缺的志书;再说时代在发展变化,对志书的要求也会在不断变化,如果续志编纂跨度过长,那么很可能会疲于奔命,而且会缺失志书编纂本身的时代特点。当然这样说并不是要放松质量标准与质量控制,而是说一个度的问题。志书不同于一种个人创作的历史,它还有工作任务的性质,也就是说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如果大家都以质量追求为唯一要求,那么志书的出版期限要求也就落空,那么也许就会出现前部续志尚未完工,后部续志又该启动的尴尬局面。再说,一部志书出版也并非说就是这段历史叙述的完结,就是史志部门还需要继续编纂一些专业志,这本身就还有补充完善的空间。

 

没过多久,学言同志带来春老题赠我的一首诗。诗云:“烽烟万里嫁红妆,长安无语话凄凉。堪笑枉杀毛延寿,应惭汉家有边墙。”春老录完此诗后,又加有一小序:“零陆年秋,游三峡,于昭君庙口占。己丑年盛夏,应邀返故乡评审续修县志毕,录呈唐张新方家雅正。”其喻令我惭愧难当,但确实使我的信心无比坚定。

 

当《建湖县志(1986~2008)》志稿通过验收,正式付印时,我给春老发了一则信息。春老很快回信表示祝贺。不久,我又收到春老寄赠的《中国人的情谊》。我想,春老对我这样的后学愚生的关爱与呵护、指点与引导,也正是源于他的“人格魅力和情谊传统”吧。古诗云:“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不用说,春老正是这样的“好雨”,春老正是那充分体现“中国人的情谊”“润物细无声”的“好雨”啊。

 

作者:佚名   来源:本站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