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剧泰斗何叫天
何叫天(1919--2004),原名何万泰,江苏建湖人。著名淮剧表演艺术家。曾任上海淮剧团艺术委员会主任、副团长、艺术顾问,政协上海市第一、第二届委员。在谋求淮剧艺术发展的过程中,何叫天借鉴兄弟剧种的音乐和民间说唱艺术,创造了令观众拍案叫绝的“连环叠句”,成为何派唱腔的一大特色,精心塑造了《三女抢板》中的黄伯贤,《秦香莲》中的王廷玉和包拯等一系列鲜明动人、性格各异的艺术形象。
何叫天祖辈种田。上世纪初,苏北洪涝为患。因生活无着,何叫天的父亲何孔德、叔父何孔标携家由水路逃荒到江南,经无锡辗转至上海,住在苏州河畔的一艘小船上。何孔标早年曾进徽班学过戏,孔德、孔标弟兄俩嗓门又好,便常在岸边空地上“拉围子”,为同是来自苏北的苦力(主要是码头工人和人力车夫)演唱流行在江淮一带的“门叹词”,唱完由老乡们随意赏几个小钱,以此养家糊口。稍后,为了阴雨天也能有点收入,这种小型演唱活动便逐步移进了附近的小茶馆;再后,随着演唱队伍的扩大,又进了小戏馆,成为活跃在上海的众多淮剧演出小团体之一。
就在老弟兄领着一班人卖艺为生的艰难日子里,1919年10月,一个小生命在苏州河畔何家小船上诞生了,他就是何孔德的儿子何叫天。8岁那年,他跟着父亲、叔父学艺,因为有悟性、肯吃苦,10岁就正式登台演戏了。叔父特地为他取了个艺名,就叫“十岁红”。可见在叔父眼里,小小年纪的何叫天就已经是个“可畏”的“后生”,而他也从此与“门叹词”、“香火戏”发展而成的“淮剧”(一称“江淮戏”)结下了毕生之缘。
1932年1月,淞沪战争爆发。为躲避日寇飞机的狂轰烂炸,不满14岁的何叫天跟随父辈回到了祖居之地——建湖。这是何叫天第一次踏上家乡的土地。
建湖所在的盐阜地区,乃是淮剧的发源地,有着比上海广泛得多的淮剧受众。这时的何叫天,真是“如鱼入水”,不但靠演唱淮剧可以谋生,而且也从家乡艺人那里学到了更多的曲目、剧目和一些传统的表演方法。在建湖生活、卖艺的六七年时间,是何叫天艺术发展中的一个非常重要的阶段。但与此同时,何叫天也和旧社会所有的民间艺人一样,受到地痞、流氓、汉奸、恶霸的侮辱与欺凌,被人贱称为“戏花子”,尝遍了人间的辛酸与苦难。
到了1938至1939年间,20岁的何叫天一方面在淮剧诞生地的沃土里吸取了丰富的艺术营养,一方面也越来越感到作为地方剧种的淮剧决不能囿于土生土长的小天地,应该努力求得更大的发展。尤其是身受“被侮辱与被损害”的腌臌气,他再也按捺不住,便毅然告别了家乡,只身回到了上海这个人文荟萃的大都市。离开建湖的前夕,他端着满满一簸箕碎瓦片,訇然倒进滚滚东流的塘河里,发誓说:“只要淮剧一天不成气候,淮剧艺人一天抬不起头,我何叫天就决不再回来,除非这些瓦片从河里‘滂’ (音pāng,苏北方言,‘浮’义)上来!”
上世纪40年代的上海演艺界,鱼龙混杂,瑕瑜杂陈。何叫天与筱文艳(表演艺术家、淮剧名旦)结识,决心携手共求淮剧的健康发展。先后十年,他们与戏剧界进步人士洪深、夏衍、欧阳予倩等有过一些交往,对发展淮剧艺术有了一些“底气”,于是整理剧目、招募人才,赶排了连台本戏《七世姻缘》(实际上是七出可以单独成篇的爱情悲剧,如《董永与七仙女》、《牛郎与织女》、《万喜良与孟姜女》、《梁山伯与祝英台》等)。应该说,只有到了这时,淮剧才算真正步入了戏曲艺术的殿堂,而何叫天也才算有了大展身手的机会,真正“当红”了。
在共谋淮剧艺术发展的过程中,何叫天与筱文艳不甘在运用前辈的唱腔上止步不前。根据推动剧情发展与刻画人物性格的需要,根据自己的嗓音条件,他们分别借鉴了兄弟剧种的音乐和民间说唱艺术,筱文艳创造了如今作为淮剧三大主调之一的“自由调”,何叫天则创造了令观众拍案叫绝的“连环叠句”,成为何派唱腔的一大特色。
何叫天的“连环叠句”,就是把众多四字一句的唱词串在一起,用越来越快的速度演唱出来,以抒发剧中人物的内心情感,达到声情并茂、一泻千里的艺术效果。如他后来在淮剧《三女抢板》中饰黄伯贤时的一段唱,每当唱到末句“纵然是、革去我、七品知县,我也要、上凭天理、下凭公断、搭救难女、免受奇冤,到那时,我斩首市曹、心甘情愿,不负黎民、不负苍天,含泪一死、理所当然”时,观众被他那波浪式持续推进的唱腔与节奏所感染,无不报以热烈而持久的掌声。
1949年10月新中国成立后,淮剧艺人获得了新生,何叫天有着强烈的翻身感。他以饱满的热情,积极响应党和政府的号召,与筱文艳、马麟童(淮剧表演艺术家、马派“自由调”创造者,工老生)等发起组织了私营公助的“淮光淮剧团”(上海人民淮剧团前身,今改名为上海淮剧团),成为整顿与强化淮剧组织的先导。
1950年和1951年,何叫天先后在上海市春节戏曲演唱活动中获得两次一等奖。1952年,他积极参与淮剧现代戏《王贵与李香香》(根据李季的同名叙事诗改编)的创作与演出。同年,随团赴京,以《王贵与李香香》、传统戏《千里送京娘》、《蓝桥会》、《种大麦》等参加第一届全国戏曲观摩演出大会,荣获演员二等奖,并与获一等奖的筱文艳一同受到毛主席、周总理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周总理亲切地说淮剧是他的“家乡戏”,称筱文艳是他的“同乡”,还愉快地与他们合影留念。嗣后,何叫天又以高涨的政治激情,参加了赴朝慰问中国人民志愿军的演出。
1953年上海人民淮剧团成立后,何叫天更加积极地投身到社会主义新文化建设中去,为丰富淮剧演出剧目、发展淮剧表演艺术,作出了坚持不懈的努力。他和同事们一起,整理并演出了《梁山伯与祝英台》、《白蛇传》、《秦香莲》等传统戏;还从兄弟剧种移植了《小女婿》、《走上新路》等现代戏,以配合新中国第一部《婚姻法》的宣传。他还从传统剧目中挖掘了《三女抢板》,并在剧中饰演主角黄伯贤(老生应工)。此剧后来由湖南省湘剧团移植为湘剧,改剧名为《生死牌》,并被拍成了电影。
何叫天舞台艺术造形 |
1954年,何叫天在华东地区戏曲观摩演唱大会上,获演员一等奖。1956年,何叫天被评为上海市先进工作者。同年,何叫天随团回到阔别18年之久的家乡建湖演出,受到家乡人民的热烈欢迎。县城所在的湖垛镇一连几天万人空巷,从四乡八镇赶来的父老乡亲络绎不绝于途,人人都来一睹何叫天的艺术风采,真可谓盛况空前。当何叫天在当地报纸上看到一篇题为《瓦片终于滂起来了》的文章时,不禁感慨系之,噙着眼泪笑了。是的,他没有愧对家乡父老,也没有愧对家乡的淮剧艺术。从此,他几乎每年都要率团回乡演出,以报答家乡人民的深情。1957年11月,他光荣地加入中国共产党。
上世纪60年代,上海淮剧团的演创人员深入生活,广泛地接触上海港的码头工人。劳动人民艰苦奋斗的本色和个别青工“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思想状况,从正反两方面激发了他们的创作热情。在较短的时间内,他们编创了淮剧现代戏《海港的早晨》,何叫天在剧中饰演苦大仇深的老码头工人王德贵,剧中那段教育青工的唱腔,将淮调、淮悲调、自由调融为一体,催人泪下,发人深省。后来的现代京剧《海港》,就是根据淮剧《海港的早晨》移植的。其时上海京剧团《海港》剧组还专门到上海淮剧团来观看他们的演出,从中受到很大的启发。
何叫天是一位多才多艺的艺术家。初演丑角,后改老生兼小生、武生,可谓生、丑、净俱全,戏路宽广,功底深厚。自十岁登台,计参加或领衔演出了一百多部剧目。他精心塑造了《三女抢板》中的黄伯贤,《秦香莲》中的王廷玉和包拯,《杨家将》中的杨六郎和杨令公,《党的女儿》中的马家辉,《不能走那条路》中的宋老定,《忠王李秀成》中的李秀成,《大禹治水》中的大禹,《海港的早晨》中的王德贵,《玉梨飘香》中的老班长等一系列鲜明动人、性格各异的艺术形象,深受广大观众喜爱。
何叫天是一位勇于创新、自成一派的艺术家,在演出实践中积累了丰富的艺术表演经验。他善于创新,善于总结,充分发挥自身的长处,在不断实践中形成了风格独特自成一家的何派艺术,创造的颇受观众喜爱的“连环句”,丰富了淮剧唱腔的表现力,为淮剧唱腔艺术作出了突出贡献。
何叫天是一位平易近人的艺术家。他为人正直,是非分明,善以待人,乐于助人,备受人们的敬重。他非常关心青年演员的成长,无私地将自己的艺术教授给青年人。但他从不以自己的流派限制后辈学生,而是鼓励青年演员博采众长,以求更大的发展。他为剧团培养青年演员倾注了心血。
何叫天是一位扎根于观众之中的艺术家。他辛勤播种无私奉献,把自己的艺术全部献给了喜爱他的观众。他从不以艺术家自居,一贯积极热情地深入到工厂、码头、基层演出,把自己的艺术深深植根在群众之中。1989年退休后,他仍情系舞台,心系观众,以满腔热情投入到普及推广淮剧的活动中去。在抗洪救灾义演活动中,他不顾年迈,积极赴基层慰问演出;在上海各社区大大小小淮剧沙龙中,都能看到他刚健而熟悉的身影。他与观众打成一片,热情为他们服务,与他们交朋友,有求必应,有请必到,不计报酬、不摆架子,为传播普及淮剧艺术尽心尽力,被大家亲切地称为“何爹爹”。
2004年1月,何叫天躺在病床上,弥留之际还对儿子何双林说:"快扶我起来化妆,否则来不及了!”这位老人对淮剧艺术的眷恋、热爱之情,于此可见一斑。他将自己毕生的精力献给了淮剧,献给了观众,献给了党的文艺事业。他所作出的重要贡献将永留淮剧史册。17日早上5点45分,他终因久病医治无效,溘然逝世,享年85岁。
作者按:此文根据何叫天之子何双林(上海淮剧团著名演员、导演)口述录音整理。有的资料上说何叫天生在建湖,3岁随父逃荒到上海与何双林同志所说有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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