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的父亲(姜广佐)
时间走得真快,父亲离开我们已经有3年了,在这样的日子里,再一次提起笔,用最安静的方式怀念他,心中依然感慨万千。父亲给予我们的是用之不尽的人生财富,那就是无论处于什么样的人生境遇,永远清白坦荡的生活,真诚本份的做人。
父亲名叫姜祝山,高作镇人,2010年8月10日,父亲因病去世,享年83岁。父亲出身贫苦家庭,母亲早逝,小小年纪便与父亲乞讨为生。父亲在世时,经常提起一个人,这个人叫刘捷三 ,刘捷三当时任抗日一区(今高作镇)区长,是他把父亲领上了革命的道路,父亲说,刘捷三是自己一辈子的恩人,决定了父亲人生的方向。
父亲14岁参加新四军,经历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等重要战争,历任战士班长、中将警卫员、侦察排长、侦察连长,参加大小战斗100多次,完成特殊任务10多次,荣立一等功1次,二等功6次,三等功17次。
父亲执行的最难忘的一次任务,是1948年的辽西大会战,一名政委及30多名战士被国民党军法处俘获,部队派了一个团的力量去营救,牺牲了两位侦察员,失败而归。领导决定,派时任侦察连副连长的父亲带领一个班,营救并保护被俘战友的安全。这是一项特别危险的任务。让人想不到的是,父亲竟然请求一人完成任务,他怀揣着两枚手榴弹,一把尖刀、一支手枪和二十发子弹,借着夜色出发了。在事先安排好的地下党的秘密接应下,用他的机智、沉稳、从容,应付了国民党哨兵的检查,先后通过了五道岗哨,消灭了军法处长的警卫兵,一直走到军法处长的睡房,解除了军法处长的武器,挟持军法处长,按照父亲的意愿发布命令,把军法处180多人的部队,引到了早已设置好的包围圈。同一时间,被俘的人员,除了前一天被敌人杀害的,其余全部获救。这样的细节,今天看来,竟然有点电影般的传奇感。
父亲参加的最难忘的一次战役,是在抗美援朝战场上,洪川守备战,父亲奉39军长关信泉和115师师长王良太的命令,率侦察队187人,在洪川地区死守134高地,以掩护军队转移,他们面对的是美军陆战第一师、22师和25师的庞大兵力,这是一场兵力悬殊的生死恶战,类似上甘岭战斗。战斗从中午12点开始,一直打到晚上9点,历经9个多小时,先后打退17次冲锋,最终取得了阻击战的胜利,而整个连仅剩41人。战争过后,青山变成一座秃山,有些炸碎的石块,用脚一踩,便像泥块一样松开,这次战役与上甘岭战役同样残酷。这次战役,父亲被中国人民志愿军授予二级战斗英雄称号,并被授予朝鲜人民共和国二级国旗勋章。父亲所在的那个连,最后活下来回国的,只有5个人。无数次的出生入死,无数次的九死一生,每一次战斗,他都是抱了牺牲的心的。
作为战斗英雄的父亲,无数次的作为英雄报告团的成员,在全国及中央机关、清华、北大、上海复旦、南开、北洋等大学和省市级机关做巡回报告。
1953年,父亲退伍复员回到家乡。回到家乡的父亲,在村子里创办全镇第一个初级社,荣群农业合作社,捐出自己的复员费,为集体买了耕牛和农具。(添加些内容)1959年,父亲作为江苏省特抚模范,与林海雪原的郭丙坤,狼牙山五壮士幸存者宋学义、老红军甘泗其、董存瑞的父亲,刘胡兰的母亲一起得到毛泽东主席的接见,并和毛泽东主席、周恩来总理有很简短的对话交流。对于这次被接见,父亲一直很激动。在工作中,父亲就是一个很朴素的老工人形象,整天乐呵呵的,如果没有人提起,根本不会把他与战场上那个出生入死,机智勇敢的英雄形象联系在一起。父亲经常被人请去做报告,机关、部队、学校、企业都往下过他的足迹,他做的报告也生动有趣,还自称老顽童,用战争年代掌握的朝鲜语、日语、越南语等语言向大家问好。生活中,他从来不会谈苦,谈艰难,不会抱怨攀比,更让人敬重他,大英雄才有的平民本色。
退休后的父亲,一直生活在高群村的老屋里,父亲喜欢住在农村,村里的人很喜欢他,人们多半叫他姜爹爹。在农村生活的父亲,依然是多少年前的样子,对村里的事情特别热心在意,洪涝灾害时与大家一起抢险救灾,带头捐款捐物,给孤寡老人送钱送物,帮忙解决困难。有三件小事,至今我记忆犹新。一是修通高作镇到高群村的乡村公路,那时父亲已经年逾古稀,他用自己的影响四处奔波筹集资金,从工程设计到质量到进度,还有工程中的矛盾他都很关心,而从这条乡村公路到我家,却依旧是狭窄泥泞的小路。父亲说,等全村的公路都修好了,再修我家的路。二是为荣群小学修校舍的事情,看着70岁的他冒着酷暑把54根木头一根一根往岸上送时,我们都有点舍不得他了。三是自办农家书屋的事情,由于家境贫寒,我父亲读书不多,但他深知文化的重要性,没有地方,他腾出自已的两间瓦房,订购了许多书籍报刊杂志,添置了桌椅,他的书屋还有关于农业科普、水稻小麦油菜的栽培种植,生猪鱼类的养殖技术方面的书籍。
在一些人眼里,父亲是一个很傻的人,但是他傻得很快乐,很充实。经常有人替父亲委屈,一个解放前参加革命,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获得过许多荣誉的人,生前连离休的待遇都没有享受到。每每听到这些,父亲总会很淡然地说,比起那些在战场上牺牲的战友,我又是何等幸运呀。对于名利与钱财,他从来都无动于衷,他从来没有为付出与得到的问题纠结过,他也无法理解,现在的人为争名逐利不择手段究竟为了什么?
离开人世前,父亲依然是从容的,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去世前留口头遗嘱,要求丧事从简,捐出军功章。他说,军功章见证了我们浴血奋战的青春岁月,也凝聚了战友们的鲜血和生命,对经历战火生死的人来说,它的价值超越了本身,无法用金钱来衡量。捐给新四军纪念馆,这是它们最好的归宿,通过它们能让现在的年轻人更了解那段历史,记住那段历史,记住我们这一代死了或者幸运地活着的人,更努力地建设国家。他从来没有觉得军功章是属于他个人的荣耀。
多少年前的入党誓言,是他一生的信仰,一直到离开人世前,他依然那么清醒的记得,自己是一个共和国的军人,一个在党旗下宣誓入党,要一辈子为人民服务的中国共产党员。他说到那边,一定要与曾经的老战友们好好聊聊,他很想念他们。
转自《建湖日报》2013年7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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