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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冠华与郁达夫的友情(一)

唐张新

发布日期:2024/9/24 9:44:03  阅读:303  【字体:
 

人的交往很微妙。相见频次与友情厚薄有时并不总是正相关。一见如故者有之,同床异梦者有之。乔冠华与郁达夫虽然只有过两次晤面,却颇有点莫逆之交的意味。这还真值得人情浇薄、逐利忘义的人们遮脸反思。

郁达夫(1896~1945,原名郁文,以字行,浙江富阳人,中国现代作家、革命烈士早年留学日本,毕业于名古屋第八高等学校(名古屋大学)和东京帝国大学东京大学)。郁达夫与郭沫若、成仿吾创立新文学团体创造社又与鲁迅等一起创建“中国左翼作家联盟”(“左联”) 1945917日,郁达夫被日军杀害于苏门答腊岛丛林。1952年,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追认郁达夫为革命烈士

乔冠华,江苏建湖人,小郁达夫17岁。少年时代喜读郁达夫诗文,颇受影响。后与郁达夫同入记者编辑之伍,竟得一晤而再晤。两人意趣契合,畅谈甚欢。可惜的是,郁达夫为国捐躯,使二人情谊中道而止。乔冠华投身革命一线,新中国成立后从事外交工作,然而这份情谊却永远在心,晚年发于绝笔之文,令人感怀难忘。

 

慕名郁达夫

1923年,10岁的乔冠华到盐城读高小,随后入淮美中学、亭湖中学,眼界渐宽,对文学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当时对他影响最大的便是郭沫若和郁达夫。

乔冠华《口述自传》说:1928年大革命失败后,在上海有一批新的杂志创刊发行,对我们影响最大的是《创造》月刊。”《创造》月刊是创造社的刊物,创办于1912年。1921年,郁达夫出版了我国第一部白话小说集《沉沦》,并陆续创作出小说名篇《春风沉醉的晚上》、《薄奠》等,成为新文学运动最重要的小说家之一。1927年时,郁达夫离开了创造社。乔冠华接触到《创造》月刊等进步刊物,应该是在盐城读高小与初中时。乔冠华在晚年时所写的《谈达夫先生与我的合影》一文中回忆说,“我在二十年代即开始念他(指郁达夫)的文章”,又说,“我喜欢他的小说和他的旧体诗,我觉得他有一种当时作者不大有的敢于暴露自己的新精神,有点像法国大革命时期的卢梭”。这里的回忆似乎说了两个层面的事。一是当时中小学课本中很可能收录了郁达夫的文章(包括旧体诗),所以乔冠华说“念他的文章”;一是乔冠华从学校图书馆或其他同学收藏的《创造》月刊中读到郁达夫的小说与旧体诗。

1921年郁达夫在日本发表《杂感八首》,其中“方知竖子成名易,闻说英雄蹈海多。劫到红羊天命改,我将披发向阳阿。 ”“忍说神州似漏舟,达官各为己身谋。郝隆幕府夸蛮语,王浚楼船下益州。”“策到和戎原辱国,功成不义反封侯。中朝衮衮诸公贵,亦识人间羞耻否?人们认为郁达夫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敢于伸手插入人类灵魂深处,敢于干预社会生活的作家、学者和战士”(张白山语),可以想象,对于渴望成为作家、学者和战士的少年乔冠华,这些激愤诗文怎么会不令他更添忧国忧民之情,怎么会不令他斗志昂扬?

大革命失败后,国民党实行白色恐怖。郁达夫产生了强烈的挫折感,思想跌入低潮,消极避世,意在追求一种名士风度。后来他曾自责道:“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在与友人相处之中,也是虚与委蛇,不肯涉及政治或思想问题。虽然说不愿同流合污也是一种态度鲜明的反抗与斗争,但他的创作中感伤悲观的情绪还是占据了上风,“《沉沦》”系的“自我暴露”更加缺少节制与自我批判,以至于一度被视为“颓废作家”。这位“左联”的主要创始人之一,被“左联”除名。为了避开“左联”之嫌,郁达夫从上海移家杭州。鲁迅先生曾亲题七律《阻郁达夫移家杭州》:钱王登假仍如在,伍相随波不可寻。平楚日和憎健翮,小山香满蔽高岑。坟坛冷落将军岳,梅鹤凄凉处士林。何以举家游旷远,风波浩荡足行吟。告诉他,若是心存正义,在杭州更无法躲避当局高压,他还是勇敢地投身“风波浩荡”的时代斗争。可惜郁达夫未听诚劝,声称“我不是一个战士,只是一个作家”。可是,委曲难以求全,郁达夫最终还是被当时浙省教育厅长许绍棣无理通缉,而且家破之祸也不能说与移家杭州无关。

乔冠华晚年的回忆中说:“后来看看先生(郁达夫)的文章看多了,我的热情也减退了。我觉得他的作品香奁气太重,所谓‘儿女情长,风云气短’。”乔冠华这时的阅读感受,应该是主要针对郁达夫思想陷入低潮时期的一些作品而言。

 

武汉初

夏衍说:“达夫是一个伟大的爱国者,爱国是他毕生的精神支柱。”夏衍强调这一点,是因为郁达夫沉沦数年,已然被视为为颓废作家的代。当初,郁达夫的爱国与战斗热情曾感染过无数青年,而当抗战军兴,郁达夫重新焕发斗志,更激发了无数青年投身抗日救亡的斗争。19383月,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战协会在武汉宣告成立郁达夫当选为常务理事,任研究部主任以及《抗战文艺》编委。应郭沫若之召,郁达夫赴武汉被任命为政治部设计委员原定为第三厅对敌宣传处处长,因郁未能及时赶到,改任他人),参加军委会政治部第三厅的抗日宣传工作台儿庄大捷后,郁达夫受命作为特使率国民政府军委会政治部代表团前往劳军当时还是美国驻华使馆武官的史迪威一心想到台儿庄考察,却未获国民政府批准。郁达夫巧为协调,终于成行。史迪威写了一篇关于台儿庄战役的详细报告,在一份军事杂志发表,在美国政府和军方引起了很大反响,促使美国开始对华援助。郁达夫在这次前线考察受到了极大鼓舞,回到武汉写了一系列文章,热情讴歌中国军民坚决抗战的英雄气概。战士的斗志又回到郁达夫的心胸。

正是在1938年春,乔冠华完成了在德国图宾根大学的博士论文后。他响应留德同学、好友赵一肩的吁请,急匆匆赶回国内,投身抗日一线。赵一肩时任国民党第四战区副司令、第四路军总指挥余汉谋参谋长。3月,乔冠华抵达广州,与赵一肩见面。赵一肩本想立即为乔冠华安排工作,但乔冠华提出先到武汉去考察一下。武汉是当时的抗战中心,乔冠华想去了解一下整个抗战的形势,包括国共合作的形势。赵一肩很赞同他的想法。

据乔冠华《口述自传》回忆,当时广州到武汉的火车时断时通,沿路都是伤兵。他在武汉住了一两个星期,总的印象是:“团结抗日的气氛并不浓厚,国共合作存在的问题很多。”此次武汉之行,乔冠华还有一个重要收获,那就是见到了自己一直仰慕的郁达夫。

郁达夫给所有接触过他的年轻人一个共同印象是和蔼可亲,是谦和有礼。王啸平《作家与战士》中曾描述过1938年时的郁达夫:“(这位鼎鼎大名的大作家,)穿着白布西装,结着黑领带,中等身材,看来体质很虚弱。脸孔皮肤不是白净的,如大多数的文人那样,也不红润,像是营养不足似的,没有什么光泽。神态平静敦厚,给我最突出的印象是谦和,非常的谦和。这位名字很响亮的浪漫主义作家的形象,完全出于我的想象之外。他整个身上既感不到什么‘酒’气,也感不到‘书卷’气,更看不出滋润在他作品中所传说的对女人那种特殊感情的什么气。倒像个老实巴巴的忠厚人。”

郁达夫偏内敛,而乔冠华颇外向,然而性格差异甚大的两人谈得很投机。除了畅谈国共合作、团结抗日、抗日宣传等工作上的事情,郁达夫还对这位小老弟乔木(乔冠华的化名)直言不讳地谈起自己与新加坡广播电台一个女广播员谈恋爱的事情。这里所说的女广播员,应该指李小瑛(李筱英),是新加坡英国新闻处的记者和播音员。那时郁达夫与王映霞的婚姻已经屡亮红灯,后来19393月郁达夫把自己所写的《毁家诗纪》在香港《大风》上公开发表,家事公之于众,遂致难以收拾。郁飞《郁达夫的星洲三年》中说李小瑛与郁达夫相识来往,是郁达夫到新加坡以后的事情。或者郁飞为父讳言,或者乔冠华把1941年与郁达夫再次会面时所谈之事误记为武汉会面了(不过,此点似不太可能)。郁达夫之所以远赴南洋,与此次恋爱应有关系,还待方家考求(后来王映霞携子郁飞来星洲,19405月郁达夫与王终于离异,王即回香港。)

 

狮城再晤

1938,应新加坡《星洲日报》邀请,郁达夫前往新加坡担任该报主编(后来实际担任文艺副刊“晨星”主编)。他在船上所写的《岁朝新语》中,坚信中国决不会亡,抗战到底,一定胜利。到达新加坡的第二天,正是1939年元旦,郁达夫写下了《估敌》一文,分析日军动向,剖析敌人虚弱本质,曰敌国内既无可调之兵,国外亦无存聚之货坚信最后胜利,当然是我们的,必成必胜的信念,我们决不会动摇。文章引发了强烈反响。在任职星洲日报》期间,他还同时编四五种刊物,发表了数百篇支援抗日和分析国内外政治、军事形势的政论、杂文、文艺杂论等,宣传抗日,鼓励海外华侨捐款捐物支持抗战,回国参加抗战。

再说乔冠华从武汉回到广州以后,赵一肩安排他在参谋处任中校参谋,负责搜集外国的军事情报,并做国际形势分析。当时和乔冠华一起工作的有六七个人,材料是从香港收集来的。他们有的翻译,有的编写,还出了一份内部刊物。乔冠华在《口述自传》中回忆说:“我印象很深的是,我回国后发表的第一篇文章就是在这个内部刊物上发表的。”在此期间,乔冠华主要是看书,他把从欧洲带回来的一些德文的马克思、恩格斯的原著,包括四大本马克思和恩格斯的通信集,认认真真看完了。在此期间,乔冠华与八路军驻广州办事处的连贯等同志建立了联系。当年10月,日寇进攻广州,由于蒋介石把余汉谋的主力部队调往武汉,余汉谋面对危局又缺少对策,广州很快沦陷。乔冠华他们随着司令部到了韶关。由于交通闭塞,情报渠道中断,军事情报工作陷入无米之炊的状况。到这年11月、12月间,赵一肩告诉乔冠华,余汉谋想到香港去办一份报纸(即《时事晚报》),主持工作的是余的亲信同意派你去参加。其目的当然主要是想在香港建立自己一个据点,以便于沟通广东和各方面华侨的联系,同时继续搜集各国军事情报以及战争发展方面的情报。

19393月到9月,乔冠华担任《时事晚报》的主笔,同时也为香港其他一些报刊写作国际时事评论方面的文章。乔冠华很快在香港和南洋新闻界崭露头角,被称为国际形势分析专家。在此期间,乔冠华根据八路军驻港办事处(粤华公司)和廖承志、连贯的要求,组织读书会、报告会等活动,在香港青年、工商界中广泛开展抗日统一战线方面的工作。到了1941年初,形势发生了变化。国民党发动第二次反共高潮,在皖南围剿坚持抗日的新四军。在周恩来同志的安排下,国内一大批进步作家、文化人撤到香港。为了充分发挥这些人在抗日宣传中的作用,周恩来同志决定一部分留在香港,一部分分散前往南洋各地,在当地华侨中开展工作,并决定由廖承志主持这一工作。当时新加坡两份最大的报纸,一份是胡文虎的《星洲日报》,一份是陈嘉庚的《南洋商报》。(后来1983年两报合并为《联合早报》。)先期组织上已经派胡愈之和刘尊棋去了《南洋商报》。这时,又决定派乔冠华、郑森禹(本名袁瑞蹈,乔冠华《口述自传》记为郑天雨解放后曾任世界知识出版社社长)到新加坡,想在胡文虎“星字系”开辟阵地。这样,乔冠华与郁达夫在异域又相见了。

1941年初春,经金仲华介绍(一说胡文虎先生邀请),新加坡《总汇报》聘请乔冠华任主笔。不久,乔冠华、郑森禹便从香港登船前往新加坡。可是港英当局获悉了中共内部计划,乔冠华他们到达新加坡后,英国在新加坡的政治部派人上船,说:“你们两个不准上岸!”乔冠华他们再三申明各种手续齐备,并提出抗议,《星中日报》(亦胡文虎系的报纸)出面接待的胡伟夫也据理力争。新加坡当局没有办法,同时也畏惧他们的记者身份,允许他们上岸,但只准停留48小时。

《总汇报》社在南天酒楼设宴欢迎乔冠华他们。郁达夫当时在《星洲日报》负责文艺副刊。按照乔冠华的回忆,应该是他们提到与郁达夫相识,所以《总汇报》邀请郁达夫与宴郁达夫在新加坡名气极大,“侨领、诗友之间的酬酢宴饮场合,往往以有达夫先生为上宾为荣”,更何况迎接乔冠华本系新闻同行之聚,自然少不得请郁达夫参加。与宴的还有当时新加坡一众知名记者与报人,有胡陀、胡伟夫、胡迈(胡浪漫)、郑菊农等。据胡伟夫《我所知道的郁达夫二三事》中回忆,郁达夫与乔冠华“晤谈甚欢”。可惜未记述其晤谈内容,而乔冠华晚年回忆此事时,则云“现已毫无印象”。但可以想象的是,两人定会重叙武汉旧情,交流国内抗日形势及国共合作面临的挑战,交流在海外开展抗日宣传与华侨工作的想法。当然,两个人因为对中国古典诗词有着相同的爱好,而且郁达夫又是当代最杰出的旧体诗词作家,肯定也会在这一方面有着深入的切磋。

此宴之后,郁达夫陪同乔冠华他们在新加坡四处游览。当时,英国当局认为日本不可能进攻南洋地区,同时又根本不把日军放在眼里。新加坡与香港差不多,笼罩在一种盲目乐观的情绪之中。但新加坡的华侨在《南洋商报》、《星洲日报》的宣传下,在陈嘉庚等人的发动与组织下,全力支持国内抗战,这样的气氛也深深地感染了乔冠华他们。

作者:佚名   来源:本站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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