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票(钱金雨)
那天讲一份模拟试卷时,分析到一篇题为《逃票》的短文,这篇文章的主旨是启迪人们要做到“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在我的条分缕析之下,孩子们的心中都泛起了涟漪,纷纷反思起自己的“过错”来。猝不及防,班级中的调皮鬼赵杰还把难题抛向了我:“老师,你有逃票的经历吗?”孩子天真的发问和期盼的眼神,让我羞涩而又兴奋地回答道:“当然有!”话一说完,思绪便一下子飘到了童年的时光里。
我们小的时候,建湖的地方戏淮剧相当盛行。每个村子都有一个淮剧班子,冬天农活闲下来了,班子就开始排戏了。当然排戏的地点是相当保密的,我们村里的人就在各种猜测中盼望着,一直等到春节才最终揭秘。当然了,春节时这村一级的淮剧是在我们小学操场上露天表演,免费的,大家就自己带条凳子坐在北风里津津有味地欣赏着。
那年月村里的男女老少不知道流行歌曲,却都会唱淮剧片段,像《卖油条》、《磨豆腐》、《牙痕记》中的精彩唱段,我们可都是熟烂于心,而且也有不少人清唱起来是抑扬顿挫、余音绕梁,甚是动听。还记得与我同一个庄子的迎春、万华,他们嗓音好,迷恋唱淮戏几乎要到走火入魔的程度。他们的父母也是淮剧迷,县城的淮剧团来表演时,他们两家家长就跑到后台毛遂自荐,后来这两个孩子果真被剧团带走了。
虽然春节时村村有戏看,然而我们对淮剧的喜爱哪是这几天能过得了瘾的?因而每当冬春两季县淮剧团到乡里的时候,我们都像又过节了一样高兴。大人们的热乎劲一点也不亚于我们,舍不得买票,他们就等到戏开演一半了,剧院大门敞开了再进去过把瘾。这在我们家乡俗称“拾大麦”,意为白赚、不花钱而得。我的父母亲偶尔有戏票,他们都会早几天就收拾准备了——找出做客才会穿的衣服,炒上一把葵花籽,甚是隆重。在我五六岁以前,他们可是每场必带我一起去的,我没有位置,就趴在台前看到结束。可转眼我就八九岁了,个子高了,没有票就进不去了。任性的我往往也会吵着要一起去。特意买票那是不可能的,只能动脑筋想办法了。庄子上有个“二诸葛”,他是我家的邻居,知道我为这吵闹不休,便哄我为他家烧了一个中午的锅,然后告诉我一个锦囊妙计——他让我走在父母亲的前面,检票员要票时就说票在后面队伍里的妈妈身上呢,然后就迅速溜进影院,等到父母大人检票时,他们要矢口否认,哪怕争吵起来也不承认前面逃票的是自家女儿。这样试过几次还算过关,但后来检票员都认识我妈妈了,这招就不好使了。不过机灵的我后来又发现了一个“缺口”,那就是戏院的厕所围墙能够攀爬翻越,于是我每到有戏的时候,就拉着好伙伴小梅壮壮胆一起冒险。这倒是我后来一直沿用的逃票方法,因为这样不会连累我的父母亲。
其实家乡淮剧唱来唱去也就是那么几出,可每一次我们都是在一遍遍地复习,不厌其烦。还曾幻想自己也能登上舞台走碎步、甩水袖,光彩照人!甚至幻想演员是不是整天就像戏里那样美丽地生活着,我觉得他们所演的就是生活的真实……现在想来,淮剧那时真的已经深入我的骨髓了。
要不是我小时候自知嗓音不够好,我也早就学着迎春他们自荐去唱淮剧了——岁月悠悠,它真的能带走一切,当初我是那么地钟爱淮剧,可如今我已经十多年没看淮剧了。那天是孩子的一个提问,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起这一段往事来,不过一想起来,便像是饮了醇香的酒般回味无穷。
转自《建湖日报》2011年5月11日 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