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接到同学琴的电话，她哽咽着告诉我，她的父亲不行了，可能去日无多了。

琴的父亲我认识。高中时，我们几个要好的同学经常相互串门，而琴家是我们去得最多的。琴的父亲是种田的一把好手，十几亩地几乎都是他一个人操持。琴的家里蔬菜、果树、鲜花长了很多，我们去的时候要不就是青枝绿叶，要不就是花团锦簇。琴家的牲畜也多，鸡鸭鹅猪牛羊一样都不差，还有两只肥肥壮壮的猫。琴的二叔二婶常年在船上，三个孩子也放在琴家。琴跟我说过，两家孩子一共六个，并在一起，刚好一岁一个，当然也都是琴的父亲照料了。我有一次问过琴，你的母亲身体不好，几乎不怎么做事，你的父亲那么多事怎么做得过来？琴说：“我爸能干着呢！白天做不完，夜里还接着做。”

琴的父亲会在我们刚进门时就风风火火地到鸡圈里抓两只鸡现场杀，然后一眨眼的功夫就到菜地里拎了一大篮子各式各样的蔬菜。饭菜也是琴的父亲亲自做，从洗到切到烧到端上桌，都是独立操作。我们有时候提出帮忙，还没跑到锅旁就被他轰出来。我们几个在堂屋里大声地说笑，琴的父亲一个人在锅屋里煎炒烹炸。菜上桌时，我们会齐声地感谢琴的父亲，说给您添麻烦了。他的油手往围裙上一擦：“不麻烦不麻烦！你们来我高兴着呢！”逢着有男生，他还会劝人喝酒。琴经常拿白眼翻他，他也不计较，说到我家，没酒哪成。所以每次男生去琴家总会摇摆着出来。但即便出再大的洋相，每个去过的男生都对琴的父亲印象奇好。我们也是，每个人都喜欢去琴家。其中最大的原因恐怕就是因为喜欢看到她家家前屋后美丽的景色和她父亲真诚纯朴的笑脸。

但是，现在他却要不行了。想想当年的我们，一个个的都要步入中年了，而我们当年风风火火的父母亲却一个个的百病缠身，身体每况愈下。

前些日子，另一个同学芳看见我时一脸悲伤。她说她的母亲患癌去世了。她说好日子才刚刚开始，母亲一天福没享却匆匆地走了。我相信芳的眼泪是真的，伤痛也是真的，没有人会对自己的母亲去世无动于衷。但是，在那之前，我无数次地跟她说过：“你要回去多陪陪你母亲。既然她的病药物无法治疗，做儿女的探望和关照也许是唯一的安慰。”可是芳一直说忙，也一直在忙，永远的家务，永远的加班，永远的辅导孩子……直到她的母亲离开了，芳才说：“以后的星期假日还有什么奔头呢？”我想：“以前的星期假日你又奔向哪里了呢？”

其实，孝顺父母永远不要等自己完全闲下来才去做，因为这几乎不可能。对于我们这个年龄的人来说，上有老，下有小，每天睁开眼，工作、家务、烧茶煮饭带孩子，外加没完没了的应酬，自己永远像个抽打不停的陀螺，疯狂地转转转。如果老是把去看父母的时间无限止地往后推，也许有一天，我们就会发现，等到你想去看他们了，他们却不在了。

父母的一生就是这么过来了，年轻时吃很多苦，结婚后为了孩子为了家庭辛苦忙碌。等到孩子可以挺直腰杆独自放飞了，自己的背却弯了。而我们也是这样，现在巴巴地带着孩子顾着家庭而忽略了对父母的关爱，等到我们老了，我们的孩子也会忽略我们而重视他们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家。一代又一代其实都在遵循这样的规律，但剖析下来却分外让人心痛。

那天，我一放下琴的电话，立刻就拨通了爸爸的手机：“明天我没事，明天我回家！”话筒那边立刻就传来快乐的气息。

洗衣筒里有那么多脏衣服，儿子要单元考试了，说过要赶几篇稿子的，还有一个朋友约我去逛街的……不管了，通通不管了，从此以后，只要想到父亲母亲，我会放下手中的一切事，立刻，马上，回家，去看他们。

（原载于06年4月30日《扬子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