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宝根(刘俭)
每个人在童年都会交到一些朋友,与其说是朋友,还不如说是玩友。到了成年时,曾经的朋友也好玩友也好,或因性格不投,或因距离变远,或因其他种种原因,大部分不仅难见面,就是见面也会形同路人。但我和宝根的友情是个例外,几十年来仍保持着联系,虽然宝根住在乡下,而我一直生活在县城。
我和宝根相识纯属缘分,时间可以追溯到几十年前。还是在我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每逢学校放暑假和寒假,我总会到乡下的叔叔家去玩几天。记得第一次见到宝根时是在一个夏天的夜晚,叔叔带我到生产队的队场上去玩。那时乡下还没有鬼灯,队场周边的毛竹柱子上挂着几盏可以打气的煤油灯,把队场照得雪亮。大人们有的忙于打谷,吆喝着水牛拖着石磙子不停转悠;有的忙于堆草,接力式的传递,找不到一个闲人。而我和几个小伙伴,却在草堆四周不停地追逐,顽皮的兴致无拘无束。不知什么时候,我发现一个从未见过的小男孩也加入了我们的行列。他的身材比我们都高,非常瘦,长着一头的稀疏黄发。开始我有点不理他,但和我叔叔是邻居的小狗子主动把我介绍给他,从那时起我知道了他叫宝根。也许是他比我年龄大的缘故,也许是他对乡村的特点更了解,也许是他比我会顽皮,不一会功夫我们就换了活动项目。他带领我们爬草堆,掏草洞,捉迷藏,一直玩到深夜才散伙。临走前,他又制定了第二天的活动计划,那便是到水田里抓泥鳅。
以前在县城附近的沟渠中,我也和小伙伴抓过泥鳅,但方法是绝对不一样的。想不到乡下的泥鳅那么多,只要跑进水田中,发现留下的脚印塘中的水是浑的,那肯定有泥鳅。只要把两手放进塘中合成碗状,猛地连水往篮子中一捧,泥鳅再滑也做了俘虏。不到半天时间,每人就拎着沉甸甸的收获回家了。这活儿虽然有点脏,可有谁在乎呢?毕竟玩得痛快!在以后的几天里,宝根总会想着法子带着我们玩。我们摸河蚌,戽鱼虾,挖螃蟹,掏鸟窝,剥蛇皮……能就地取材的玩耍项目几乎全都试过。当然,这些乡下的土玩法都是宝根当师傅,但有些城里的洋玩法我也当他们的师傅,比如播白果,打玻璃球,玩弹弓,我们彼此尽情的交流,很快就掌握了操作技巧。可只有一样无人能及,就是宝根踢毽子。他可以左右轮换打跳连续几十个,我们最多勉强跳三个。真不知道他练了多长时间,我从心底里佩服,但就是学不会。
后来,我从叔叔的口中知晓,宝根比我年长三岁。他父亲的年纪比母亲大十几岁,母亲有点智力问题。生下他还真的不容易,从起的名字就可以看出些端倪,有宝贝根子的寓意。虽然他也上了小学,但和我是同样的年级。自从我和宝根成了好朋友后,无论是暑假或寒假只要到乡下去,我们都会在一起玩耍,这种状况一直保持到我上初中。其间,宝根曾陪他父亲到县人民医院看病,还到我家来过。再后来,宝根读完初中就成了一个标准的农民。七十年代后期,我到连云港边防检查站参加外事工作,宝根还特地从乡下过来为我送行。在以后的十几年间,我们还通过不少信。有一次我探亲回乡下看叔叔,又见到了宝根。坐在叔叔家的院子前,我们说起了许多童年的往事。他比我先结婚生子,后又当上了生产队的副业队长。自从那次相见后,因为我先后到不同的地方工作,相互间联系就减少了,但彼此总会通过叔叔打听到对方的情况。
数年后,当我再转业到家乡工作的时候,宝根已经弃农从商,和别人一起到镇上做水械的小厂,整天与车床和金属打交道。再后来,他上了路子,不断扩大规模,现在在外地办了一个石油机械厂,生意挺红火,真的成了一个从乡村走进城市的企业家。前年,我父亲庆祝九十岁生日时,他还特地赶来祝贺。穿着西装,开着轿车,挺着肚子,一副老板的模样。我和他坐在茶社里交谈时,他说一生中最高兴的是交了我这样的朋友,但也有一个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认真读书。虽然学会了驾车,学会了电脑,但管理水平跟时代的发展和要求明显有差距。他还告诉我,这么多年来一直坚持学习各种知识,希望给自己不停地充电。庆幸的是他儿子大学毕业后回到了他身边,逐渐帮他挑起大梁。听到这些,我很感动,像有宝根这种背景又能创业成功的乡下人虽然不多,但可想而知当初起步时有多么的艰难。不排除他有点幸运,但要看到他的决心和毅力,更要看到他的能耐和目光。
每当我想到宝根,就会联想起鲁迅先生在《故乡》中写到的闺土。尽管时代不同,但一个是走向兴旺,一个是走向衰退,这其中充满了人生的哲理。既然天上永远不会掉馅饼,那只有努力奋斗才会取得成功,宝根就是这样的人。
转自《建湖日报》2012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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