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百年鹤去留声(张书云)
——追怀书法家郑寿鹤
寂寞是金,宁静致远。艺术上的卓然成就更取决于艺术家的姿态品格和高远目标,我市建湖籍已故书法家郑寿鹤淡泊名利、潜心从艺的一生便是佐证。中华民族的复兴,呼唤文化良知的觉醒。值清明郑老百年冥辰之际,追溯其艺术人生,并告慰平凡土地上高贵精神的守望者们。
寂寞百年鹤去留声(张书云)
——追怀书法家郑寿鹤
东南大学郑立琪教授发来其先父书法作品,打开邮件见郑寿鹤翁作品刹那,我想到了中国画界两位人去业显的名家,南昌故郡的黄秋园和天府之国的陈子庄。寿鹤翁之名虽尚未如此两大家脍炙人口,但其深厚学养和书法造诣生前竟默默无闻,身世坎坷寂寞情状,与黄、陈堪称仿佛。我并想到了我已故的叔父,中国书协会员上海书协曾任理事书法家张铮,在生活艰辛、思想严厉禁锢的年代,他艰苦卓绝治学,以过早耗尽生命的沉重代价,执著追求艺术理想。十年生死难忘怀,叔父音容犹在,教诲仍绕耳际。立琪教授值其先父百年冥辰缅怀之情,我自感同身受。
人生如书,往往捧读完合上时,才恍然觉悟:假如另种选择会有怎样的结局。可现实没有假如,更何况动荡年代的人生,身世浮沉雨打萍更像是一种宿命。一如寿鹤翁。少时离家就读上海国学讲习专门学校,师从胡朴安、叶玉麟诸先生学书;后就业于上海中华学艺社,又受该社董事马公愚先生指导。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上海,西学兴盛,日医受崇。国学研习之余,寿鹤翁阅读日文医书习西医。然而,挥斥方遒的高昂青春终在一场大病中,回落到苏北建湖故里。娶妻生子,行医苦度生计,几十年一晃,就是一生。
当人生的追溯,得以感悟他人,启迪境界升华,这样的阅读就是开启懵懂的成长,哪怕母本看上去再平淡无奇。寿鹤翁,一个艺高品馨的风骨影像,在他的笔墨线条、字里行间,在他的亲人、挚友追忆感喟中渐渐显影,清晰明朗。
品寿鹤翁书法,真草隶篆皆善,作品有源流,又传达自我心绪,笔墨枯涩相容、拙朴相触、端庄秀劲,扎实基础功不言而喻。书法家臧科与寿鹤翁生前交往多年,上世纪90年代,时任盐城市书协主席的臧科,在一年春节下乡送春联活动中,结识已退居在家习字度暇的寿鹤翁。老人家书写的春联,结字沉雄朴茂,用笔透出高古之气,短暂交流令臧科惊喜,民间有此国学底蕴深厚的书法高人。书法创作具备深厚传统功力很难,而在此基础上将作品写得沉着痛快,多姿多彩,气韵生动就更难。寿鹤翁的书法“集古而后创”、“集众家于一体”,从而走入“无法而法”、“无意于佳乃佳”的境界,使臧科于当时“尚古”与“出新”的书学热议中,找到一个观点的代言人:没有“尚古”就没有“出新”,只有在吸收前人精髓的同时,融入个性,才能自成一家。遂竭力举荐,这才有了寿鹤翁后来的个人书法展,参加全国省市大型书展活动,逝后又被编入当代书画篆刻家辞典及国际现代书法集,作品流传到日本、港、台等地为识者所藏。
古今相贯是艺术创作永恒课题,于当下中国历史节点概莫能外。新一股“出新”潮端倪可察,一些书者不能明辨古代书家的创新,不能正确吸收民间书法,而急功近利集古怪粗糙于一体,风格奇烈自诩创新。殊不知,所有的表现主义大师都有深厚的古法积淀,才能反叛传统,独出新意。赏寿鹤翁一幅幅师古人更师造化,沉潜传统文化底蕴的书法作品,在纯艺术的享受中,并能收获天高云淡的豁然开朗,置思想的净土栖息心灵。这种获取,于今天的我们实在寥如晨星。
追溯的意义在于发现,更在于创造,构筑理想世界。无需精彩文笔和美幻图景,寻访中,寿鹤翁一件件也许微不足道的故事,汇成一种力量,一种绝不向庸俗趣味低头的人格力量。这种力量古往今来皆有之,是徐渭“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斋啸晚风”的凄风傲骨,是齐白石“非甘于淡泊辛苦半世不可”的坚韧不拔,也是寿鹤翁等无数中国文化良知,于命运挣扎的社会底层坚守理想的巍然不动。这种力量何以穿越时空,震撼人心?站在东西方文化的交汇处,尼采的精辟会带给你感悟的光华:“艺术是生命最强大的动力,生命通过艺术而自救。”对于沦陷世俗之痛、精神的受难者来说,艺术就是最好的慰藉和寄托,超功利、非概念的艺术审美会导引你进入一种状态,一种境界,使你的人生充盈自信、富有情趣。
而观今日中国书画界,艺术本真内涵遭亵渎。队伍浩浩荡荡,市场空前繁荣,不良风气也在大肆蔓延,刻苦研究者少,沽名钓誉者多,忙着到各地展会卖作品,热衷参加各种庆典名义的“笔会”,于酒足饭饱后一挥而就,只为价值不菲的“润笔费”。“书画家”这个词已被名利熏染得“五彩斑斓”。书法终究是一种大器晚成的艺术,是积年累月的养成,心血汗水的成果,绝非仅凭聪明才智和心血来潮一挥而就。清人沈宗骞在其《芥舟学画篇》中说过:“从事笔墨者,初十年但得略识笔墨性情,又十年而规模粗备,又十年而神理少得,三十年后乃可几于变化。”寿鹤翁淡泊名利、潜心从艺的一生便是又一佐证:寂寞是金,宁静致远,艺术上的卓然成就更取决良好的心态和高远的目标。
世象变幻,唯美不变,公众的艺术认知可能会蒙蔽一时,但终有拨云见日的一天。中华民族的复兴,呼唤文化良知的觉醒,艺术评论家是艺术的良心,应最大限度维护艺术的真实性和纯粹性,我等当珍视这一责任和使命。所以,将这部民间百年人生大书呈现给你,期待你的收获。
写到此,我想起贺敬之的诗句:“写啊,我们这样写,我们必须写,面对万里的烽烟,回答今日的世界!”
转自《盐阜大众报》2013年3月28日
图为郑寿鹤书法作品
- 上一篇文章: 盎然古意翰墨香(杨锡浪)
- 下一篇文章: 临摹汉魏师晋唐(张泽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