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童年(洪伟)
南河,野河一条,紧偎着西塘河。河水深幽,两岸是野草丛生的堤坝,坝内埋着村里先人的“十二冢(方言音“家”)”。我不知这样的称谓起于何时,似邻家一般亲切,是与先人遥遥相承的情之所依吧!其实又何止十二座,密密地挨着堤坝,一溜烟下去,不知道有着多少。读书的时候,就在堤上快被两旁杂草淹没的扭扭曲曲小径上行走,好天尚可,雨天则泥泞不堪。加之草深树密,还有关于村人口里常说的大蛇,有人说碗般粗,有人说水桶般模样,说者绘声绘色,听者心惊肉跳。我们走得一路颤颤惊惊,一路用眼角瞄睨,但十几年走下来却坦然无恙。夜深时份,南河里常常传来鼓声阵阵,大人们吓唬我们那是水鬼在敲鼓诱引小孩去游泳,大人声色俱厉,不许我们去南河嬉水,不许我们“勾”河里的任何东西。虽然我们知道鼓声是水鸟夜啼,心里却早已怯了。
只有一样,大人们再多的责骂与巴掌也拦不住我们的兴头的。
那就是南河里密密匝匝的菱角,那些野生的菱角没有任何遮拦肆意地在河里蔓延,每年的八九月份,蓬蓬勃勃,挨挨挤挤,铺了一河的绿,密不透风。没人敢下水的,那藤蔓极为缠人,一不小心就溺水,须要大人在堤坝上瞅着。小孩们用头顶着自家洗澡用的木澡盆,顺着大堤下了河,稳稳坐进盆里,手一拨,便滑进了菱角丛里。翻起绿色的菱叶,提起紫红色的藤,藏在下面的是青绿色的菱角,少则几个,多则十来个,老的、半熟的一一摘下,太嫩的则放它一马轻轻放下菱叶,莫把叶子翻身,烈日炙烤下极易晒死。手脚麻利的,很快木盆就满了。差不多的时候,吆喝一声,众人皆上岸满载而归。
小小的野菱角,多角,扎手,惹人憎厌,得小心翼翼递进嘴里。动作娴熟了,便无所顾忌了。纵然模样狰狞,却抵不住它果肉的诱惑。多少人也是这般,模样不招人欢喜,却一肚子好货色。生吃熟吃皆有味,而我更喜欢生吃,常常急不可耐抓了一把装进口袋去找小伙伴们分享,浑不记得它角上的刺儿有多扎人。嫩菱角果肉鲜嫩,润泽着水的清香,拦腰一咬,一口雪白的果肉浆儿,脆嫩清甜。老的也别有风味,入口虽有些渣的感觉,但味道还是很香甜的,大人们多喜欢吃老菱角煮开了吃,粉粉甜甜的。
晚上煮上一锅,就着月光,乘着谈兴,咬着一脸盆的菱角,再惬意不过了。轻轻咬上一口,水灵灵,脆生生,甜丝丝,满口童年的味儿,是那种快意欢慰、馨香悠远的味儿,也是那种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味儿,更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味儿。咀嚼一下,就是满嘴童年的念想,从齿颊间生发流泻出,在心尖儿里潜滋暗长。很快,地上就吐了一堆菱角的壳儿。吃到涨涨的,还意犹未尽。
除了菱角是童年舌尖上的美味,村东南角夏家梨园里那些饱满的梨子更是风情万种逗引着我们的舌尖,再高的栅栏哪里挡得住我们早已飞过去的心儿呀;西边邻村那户人家屋后永远长不熟的小葡萄,顺手摘上一串,主人没有半点嗔怪的;放学路上一路摘来的蚕豆,串成豆链挂在脖颈上招摇显摆,成了乡村黄昏里最美的风景;村前村后树上树下那些紫黑色的桑树枣子,非得吃得满口满脸满手满衣裳的斑斓缤纷,才乘兴而归……
童年在我们似乎全都是玩和吃,吃了疯玩,玩累了再去想着法儿寻吃的。田埂上的野荸荠,路边的茅针,地里的山芋、萝卜、玉米棒……一切都可以入口,童年不需要奢侈的吃食,就这些野味,足可以大快朵颐了。
回味童年,在舌尖上寻觅一点那时的滋味,让童年在舌尖上萦绕,让这被世俗的烟酒熏得了无意味的舌头,有一丝淡淡的温情,也好嚼着入梦。
转自《盐城教育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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