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箱子

 

木头箱子

又老又旧

红色的漆

已经剥落不堪

像一幅非常抽象的画

 

那年秋天

父亲扛着它

送我去师专念中文系

在集体宿舍

一张上下铺的下铺

它和另外六只箱子

(有木头也有皮革的)

亲热地挤在一起

它里面

装着我很少的几件衣裳

(纱卡或者的确凉的

旧但是洗得很干净)

 

等我谈起了恋爱

同时又开始写诗

我就把一封封情书

和抄得工工整整的诗稿

藏在里面

我怕宿舍里的哥们看见

 

读了三年师专

毕业的时候

我又自己扛着它

到一所偏僻的乡村中学教书

 

后来成了家

后来有了孩子

后来进了城

再也用不上它了

它也不抱怨

就乖乖地呆在床底下

一声不响

 

有几次家里打扫除

整理东西的时候

都想把它扔掉

但看看又没舍得

我知道放着没用

也不可能传给儿子

因为他不喜欢写诗

更不会用它来藏情书

但我就是没舍得扔

 

木头箱子

又老又旧

将来有一天

我会不会躺进去

每次看到它

我都会这样想

 

 

 

钟表店

 

黄昏。是的

是黄昏时分

 

一个人

急急忙忙

走进了钟表店

 

老师傅

我的时间坏了

请帮我修一修

 

戴老花眼镜的老师傅

从一堆闪亮的零件中间

抬起头

看着他

有点莫名其妙

 

老师傅

我的时间坏了

请帮我修一修

 

他的口气

显得十分焦急

 

一个人的时间坏了

生活该乱成什么样子

我们可以想象

 

老师傅

从他手中

接过手表

 

噢

停了

你的时间

停在了

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分

 

三天后来取

我把你的时间

还给你

 

谢谢

谢谢

 

他如释重负

不慌不忙

走出了钟表店

 

他朝夜晚走去

却仿佛走向早晨

 

转自《塘河》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