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唱百年的银杏树(嵇绍波)
一棵银杏树历经百年,能够傲立至今,一定是有着很多的故事,尤其是在我生于斯长于斯的红色盐阜老区,在一个有着邱东平等老一辈革命家战斗过的建湖县庆丰镇。在一个天气晴好的夏日早晨,我走进庆丰中路29号一个普普通通的院子,怀着一颗敬畏的心去瞻仰这一银杏树。
银杏树高高大大,静静地站立在院子的东北角,不招摇,也不喧哗。当我穿过巷子站到院子中间时,只有三俩个孩子披着金色的晨曦,在银杏树的下面围着树干追逐奔跑。若不是它十五米左右的身高,一米多粗的腰围,我想,谁也不会注意到它的存在。银杏树只是恣意地旁若无人地举着硕大的树冠,努力地向上生长着拔高着,自由地伸展着它的枝枝叶叶。谁也甭想阻挡它舒畅地呼吸空气,惬意地沐浴阳光,尽情地豪饮雨露。
银杏树仿佛是一个阅尽人间沧桑的老人,无遮无挡地裸露着身上纵横的沟壑。岁月的河流在它身上走过时留下了太多的伤痕,凹凸不平的皱褶仿佛是张着的一个个大嘴,无声地呐喊着、诉说着、低语着,可是谁又能听懂。我走近身去,近距离地用手指轻轻抚过银杏树粗糙的身躯时,一种悲壮的、苍凉的情绪,奔云一般心头袭过,瞬间我的身体仿佛被子弹射中一般,有一种锥心的撕裂般的疼痛。
站立在银杏树下,仰视苍穹,苍穹无语;叩问大地,大地无言。只有调皮的风攀在树的枝桠间,翻动树叶时发出的沙沙声响,仿佛在说: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无法听懂这来自天籁的密语。纷披低垂的枝叶似乎有些急了,在风里婆娑着、摇曳着,透过它妙曼的姿影,我还是无法读懂它深埋心底的秘密。我有些恼恨自己的努钝了,摘一片扇形的树叶在手,细细端祥,纵横交错的的经叶脉络间记录的天书,却又是我无法破译参悟的。
难道,这一棵银杏树所经历的沧桑,真的将会被它所爱着的人们永远忘记了吗?这一棵银杏树所记载的历史,真的将永远深埋于岁月的深处了吗?
我曾翻遍了地方县志及各种历史文献资料,也没有发现任何关于这一棵银杏树的只言片语,或许当年搜集记录时由于某种原因而被遗漏了,或许这一棵银杏树根本就没有故事,只是人们一厢情愿胡乱猜测罢了。但是,当地的老住户都固执地说这棵银杏树不平凡,不过怎样的不平凡却又说不上来。这个院子里的主人也只知道,这棵银杏树是他的祖父亲手栽植的,据今有一百多年了。可惜的是,其它概不知情。
面对银杏树,我怅然无语。双手用力推它,却不能撼动分毫,岿然依旧。或许我的诚心冥冥之中感动了上苍,终于得知银杏树下曾有一座马家祠堂。据马姓家庭中年纪最大的马兆岩老人说:马家祠堂以前曾是一个四合院,分为东厢房、西厢房、南大殿、北大殿,占地有七、八亩。循着老人叙述,我可以想象得出当年马家祠堂是多么的雄伟壮观。
如今,马家祠堂早已荡然无存,没有留下任何一丝一毫曾经存在过的哪怕是任何残砖断瓦,也好让我向历史的更深处追溯探寻。这一方土地上生活着的人们,应该感谢上苍赐予马兆岩这样一位老人,还能记住这一段历史。1941年刘少奇对敌工作时,路过庆丰镇曾在马家祠堂驻过兵,陈毅曾在这棵银杏树下系扣过白马。后来日冠大扫荡时,一把大火将马家祠堂化为灰烬——唯独这一棵银杏树,历经烟熏火烤后又雨后重生,幸运地逃过一劫,并坚强地走到了今天。
这一棵银杏树真的不平凡。在那个血与火的年代里,和刘少奇、陈毅以及一些革命先烈们并肩战斗过。当年的勇士们走了,这一棵银杏树没有走,留了下来,仍然坚守着脚下它深爱着的这方土地。这一棵穿越了历史百年沧桑的银杏树,是苏北平原上的历史见证人,是那场战火中最后的幸存者,它是永远不会走的,它要替那些离去的历史先辈们守护这一方土地,一如既往地为树下生活的人们默默地洒下绿荫,适时地捧出鲜美的甘果。
站在银杏树下默想沉思,历史的烟云在眼前奔云一般倏忽而去,内心里除了涌起悲壮外,更多的是一种欣慰和欢喜。仰望云天,我真切地听见风吹过银杏树的声音——我知道这是银杏树吟唱,赞美新生活和历史新篇章。
转自《塘河》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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