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木在一起(彭淑玲)
小的时候,我们生活在大自然的掌心里,生活在木头组成的世界里。大到家里的窗户、床、衣橱、桌子等家具,孩子睡的摇篮,小到用的梳子、筷子,脸盆、脚盆,就边舀水的都是用一种叫“葫芦”的果实做成的,我们叫它:瓢。因为生活中太多的木质用品,生活中充满着植物的气息,特别地安神、静心。那个年代的世风,与木的品质悄然的暗合着,质朴、纯厚、温暖、清宁。
经常被这样的梦境缠绕着:在偏僻乡村,木制栅栏的菜园里,一年四季,随意地攀爬着一些藤蔓植物,牵牛花,野玫瑰,花朵开得野性烂漫,远远地看过去,是一种敦厚光明的意境。
多年以后,我依旧觉得,只有木质的栅栏,才会带给我这样的意境与怀旧之美。若是换了塑料的或是铁制的,朴素的诗意荡然无存。塑料的,有一种浮躁,还有一种廉价的丑陋;铁制的,有一种尖锐的气息,与木质的温厚相互排斥着,却与时下的世风吻合了,浮躁、喧嚣、甚至还有些刻薄。
七八十时代,木匠是一种受人尊敬的职业。那个年代的木匠,多半有着共同的气质,做事认真,做人真诚,把自己的手艺当作信仰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常年与木头打交道的缘故。
无论是自己家还是邻居家有木工活,我都喜欢去看。那被刨子刨下来的木花,雪一样纷纷扬扬。堆在地上,像是牡丹花盛开,特别地美丽。喜欢那空气中弥漫的木香气,一种叫松木的木头,还可以闻到森林的味道。贪婪的吸着,身与心都沐浴在木香里,特别地温暖、踏实,像是妈妈的抚摸,内心清朗疏阔。“木香”与“森林气息”都是我至今特别迷恋的气息,古典、清丽。
木头的纹理,是岁月的记忆。榆木、槐木、松木、杨木、樟木,再到楠木、梨木、黄杨木、红木,这是大自然给我们的恩赐,五彩斑斓。每一种木头,不同的生长特性,有着不同的花纹与质地,一道道,没有规律,却具有质朴的美感。细细地看,纹理细腻而流畅、粗犷而清远,像是一幅幅抽象画,生命的连轮,蕴涵着一个完整的自然以及自然的玄机,没有穷尽。也许,这一道道深浅不同、形状各异的木纹就是它在岁月成长中喜怒哀乐的表达吧,我深深地相信。
木质的东西,有一种特别的气场,能够让一切安静下来。我们用木质的家具,温暖的家里散发着天地与自然的芬芳;我们用木质的书架,让书香与时光变得诗意而轻盈;我们用木勺喝汤,体会着生活的那一份简单与朴素;我们用木质的吊灯,垂落的光明带着一份安详与和谐……
去江南旅游,我特别喜欢看那些老房子里的木质老家具,那些门窗上的木雕,一丝一毫的精致,刻在了一寸一寸的光阴里。那些被风霜浸染得发白的木板,一种岁月滋养的风霜美,一种恍若隔世的无言大美。它们静静的,端坐在岁月里,成了纯粹的、永恒的艺术品,让我想起那些彻底游离于这个时代,却又特别珍贵的词:缓慢、精致、端庄。这些美好的品质只有木才能完美表达。应该说,我们的祖先会懂得享受生活,懂得生活的艺术之美,懂得生活的自然之道,于是,借助一块块木头上完成自己对美好生活的理想与信仰。
人与树木,同属于大自然的孩子,彼此之间有一种无法遏制的肌肤之亲。女儿出生后,我一直坚持给她用木质的生活用品,纯木的,有的就是原木,没有任何的化学处理,可以看见木的花纹。木质的生活用品,比起塑料的或是金属的,少了杀伐之气,多了温婉的气息。为的是让孩子在木香的滋养下,可以成为温暖、善良、真诚的人。
我一直觉得,木质生活与环保并不矛盾。木质的东西,多半经久耐用。我的一把木梳,跟了我十多年了,棱角光滑圆润,泛着人生岁月的光芒,越发地珍惜,仿佛我与它已经有了深厚的感情,岁月与心灵的和美之音。若是遇上珍贵的木质,再添上精致的做工,这样的木质用品,就足以成为家传的宝贝,带着一代又一代的体温与情感,一代又一代的传下去,与时下所倡导的“低碳生活”不正是一脉相承吗?
后工业时代的急速与匆忙,让我们离自然越来越远,却又无比渴望重回自然的怀抱。值得庆幸的事,还有木质的物品陪伴着我,让我觉得格外踏实、安宁,这是人世间难得的清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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