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砻坊”的记忆(杨载纯)
砻坊是把稻谷加工成大米的地方。现在,早被家喻户晓的碾米机替代了。
砻坊是我家祖宗传下来的、靠黄牛或骡子拉的那种。比舂碓、石磨先进多了,比大糠机落后多了。
砻坊设在十来间屋长的驴头屋里,土垒草盖,东倒西歪。什么车网、砻子、风斗、筛场、碓臼、仓储,一股邋遢,全在屋内调度。
车网像过去牛车棚里的那样。木制的大圆盘上,一转的拨桩。圆盘上的多条半径固定在离地面尺来高的竖中轴上。圆盘靠中轴上方伸下来的多根提杆固定着,像个空心的正圆锥体。中轴上下是铁制的窝蕊,涂上润滑油,可以减少摩擦力。
大车网上的拨桩,带动另一根车轴上的拨桩,另一根车轴上拨桩,转动竖轴上的砻盘。
砻盘架子上面是吊斗,吊斗里不断地储存稻谷,稻谷不断地从被控制的下口流出来,交给砻齿咀嚼。说来复杂,实质上简单。相当于钟表零件上的大齿轮和小齿轮的运行功能。
工人们给骡子蒙上双眼,在摸黑的跑道上、不紧不慢地踩踏划圆。
砻坊里,砻盘是重要的。
安装砻齿是技术活,也是体力活。必须用小盆粗的楝树干,锯成五寸高的圆柱体,用平口直刀劈成约半分多厚的平面薄板。
再挖地三尺,取地下纯粘土,用榔头锤熟,切成与楝板大小相仿的泥土板。然后一层木板,一层泥板,沿着砻圈压紧。而且木板一定要嵌到砻槽里吃紧。放着阴干备用。
大人们做事,小人欢喜凑热闹。用身边的熟泥做小枪小鸟的。衣服手脸、糊得像个泥人。
工人们把砻盘下面磨好的半成品,扒上风斗靠人工扬,去掉稻壳,留下糙米。糙米过筛,洒上白土,下碓舂,加工熟米。
砻坊坐落在河沟头的西岸,船住在沟头里,挺安全的。船上的稻谷往岸上扛,是个累活。一篾箩稻,百来斤,一天扛到晚,肩膀磨起了泡。特别是加工公粮,一批任务下来,忙得够呛。骡子要带料,人瘦几十斤,灰尘多,鼻孔经常出血。
我姑姑杨三团,十八、九岁,是个能干的姑娘,是个出了名的雄丫头。一篾箩稻,搭上肩,跑跳板、上梯凳,不比男人差。时势造英雄,没办法,也是逼出来的。
大篾筛子的直径大概有三、四尺长。谁能把悬在半空中的筛子晃圆活了,功夫也就到家了。
砻坊里的人,一年忙到头,也就是为了鼻子下面的一横,不挨饿呗。俗话说:有得忙,有得 。
听前辈们说,我的祖母杨周氏,刚结婚过门,家里就死掉条大骡子,命苦噢!
我父亲十四岁失父,孤儿寡母的。十四岁的人,就领着姊妹五个过日子。手上有断筋口子,一双脚像大锉。民国二十年发大水,砻坊的屋基墩子高,没被淹没。乡里乡亲的,都逃到这里避难。蛇蝎虫蚁的,往人头上爬。
一把大火,把这里烧得地塌土平。以后的砻坊,不知翻盖过多少次。
随着社会的发展,建湖县恒济镇太绪河畔的百年砻坊,在人们的记忆中逐渐消失。现在好了,电动碾米机可以开到家门口,吃穿住行不用愁。将来呢?
将来科技兴盛,绿色环保。说不定田里能长出没有稻壳的优质大米。而且不须要下锅煮,一家人象吃果蔬一样,直接坐在田埂上啃。
转自《塘河》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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