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泥塘
草泥塘总是和一种浓郁的青草味留在我的记忆里,在今天当花工们修剪草坪时,常常会让我一次次地笼罩在这样的氛围之中,自然也会一次次地勾起我对草泥的回忆。
上世纪70年代前期,正是农业学大寨运动逐渐走向最高潮的时期,人工造肥也如火如荼起来。所谓人工造肥,用老百姓的话讲,那就是搞草泥塘。走进乡村田头,你会看到大大小小的河沟边会有一个个直径三四米的大大小小的深坑,坑里淤泥中满是发酵冒泡的青草。到了种麦、插秧之前会把它运到田里用作基肥,后来也常常在麦子拔节或是其他情况下用作追肥。
那时我正在著名的上冈中学读书,虽说早就在一个个忙假期间挑秧草,把草卖给公社社员,在学校农场也和同学们一起抬过草泥,但真正留下深刻印象的还是高一时夏忙假到冈西前陶的一次支农。
麦子丰收的季节,弥漫的麦香本来就会让人陶醉,对我们这些无忧无虑的文革中的学生,虽说感觉到劳动的紧张,不过这次支农在我们的心中就是一次旅游。全班来自上冈镇区的10多个男同学坐着小船,从镇上向着那个让我们兴奋的前陶庄进发。我和几个朋友一起沿着串场河古老的纤道,拉着长纤绳,唱着样板戏,浑身带劲。
到了前陶,劳动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紧张。社员们对我们很是关爱,生怕我们累坏了,不时会劝我们休息休息。每天上午下午还会各有一顿节晌,虽说常常只是一碗粥或是一块饼,在那个饥肠辘辘的年代,再加上我们这个饥肠辘辘的年龄,大家的高兴与满足自然是没说的。当然,几天下来,懵懂的我们渐渐发现社员们每天来上工,好象都很疲倦,劳动中他们同样很爱惜自己,倒还真的是每到下工的时候,大家的情绪才饱满起来,劲头似乎刚刚铆足,不过那还是得下工了。
有一天,雨下得很大,可是我们的集合哨音在雨中拼命地响着,说是要雨中施肥。不知道是什么科学家研究出来,说雨天往麦套棉的田里施草泥肥,可以一箭双雕,既促进棉苗生长,又可以帮助灭茬,于是冒雨施肥是常见的情景。我们这边正是集合,生产队干部特别是那位陶队长也在召集社员,可能是雨太大,盖住了他那洪钟般的声音吧,反正,他嗓子快喊哑了,只跑出几个社员。我们这边老师一声令下,全都冲进大雨里,抬着装满草泥的粪桶,从坑口挪向田间,再从田头挪回坑口。
我们这一带,串场河西的粘泥土,与河东的沙泥土完全两样,就是和别的地方的粘土比,那也非同一般,一下雨象涂了油一样滑,所以又叫油泥土。这样的雨天,走路都要小心加小心,沉沉的一桶泥压在肩上,更是一步一滑,一步数滑,深一脚浅一脚,摔跟头掉鞋子,那实在是必然的事情。没多长时间,我们满身便是草泥肥的味道,整个空气中弥漫的也是这个味道,或者说好象下的就是草泥雨。
陶队长和先前跑出来的几个社员,有的站在草泥塘里往外出肥,还有的在田头指挥着布肥。这时,我们也发现了,绝大部分社员都猫在家里,当我们从那里经过时,听到的有关心我们的问候,更多的是对雨中施草泥肥的怀疑。或许是抬着沉重的粪桶,走在满是油泥陷坑的田埂,在大雨中,我们的豪情渐渐被浇灭。好在塘里的草泥肥也不很多,雨中施肥在大雨结束前就结束了,洗不掉的是满身的草泥味,还有一丝丝的疑惑。
今天说起这事,我想,只要不把草泥肥说得太神奇,其效果肯定是有的。还有因为搞草泥塘,城镇乡村的杂草少了,河里的污泥少了,那时到处是那么洁净,哪里象现在许多城镇,可能只有大街是干净的,走进小巷就是杂草丛生,怪味不断,更不用说那些沟河渠汊了,塞满淤泥,臭气熏天,就连许多农村干净的河水与我们也渐行渐远。我在想,很多的青少年或许梦中也不知道河水的清澈与甘甜吧,每当想到这里,草泥塘中悠悠地散发出来的草泥味道,就会让我体会到丰收的醉人与往日的安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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