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过后(闵长富)
人生的命运是深不可测的,真可算是彼一时此一时,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点也不奇怪。特别是在尘世风云、政治角斗的那非常的年代,往往能被莫名其妙的原因造成伤害,风云过去,伤痕还在,是无休止地彼此循环报复呢?还是退一步海阔天空、冰释前嫌呢?!“化解”,这个中国传统“和为贵”的儒家思想的做法,这个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之举,让人们的理想境界、博大胸怀得到传承,也让世人感悟到曾经在那个动荡的年代中敌对过的人,在现代社会中不被旧的恩仇所牵绊,见到人的灵魂在竞争中升华。
——题记
(一)
香港九龙公司副总经理杨明霞一下飞机,便在机场出口处径直打了个的,她事先没有告知要去的宏达公司,便直奔宏达目的地。
杨明霞,香港中文大学毕业后,到英国留学深造,回香港后,一直帮助母亲打理公司,这次身负董事长也是自己的母亲杨华的重托,来到大陆新生公司处理经济索赔和考察大陆企业,以便对下一步如何合作作筹划。
她先去了新生公司,看到的情况令她十分吃惊,这个企业的地处环境、管理水平、生产能力及人的精神风貌都不尽人意,无论从硬件上还是软件上都不具备做国际贸易的条件,她把调查情况在电话中向董事长回报后,又把详细资料发了份邮件给母亲,便按图索骥,独自一人摸到宏达公司。
宏达是个集团公司,在这个地区是个王牌企业,可当出租车把她送到这个公司门前时,不免又使她有点失望,她问出租车司机是否搞错了,司机告诉她,不错,这就是宏达。
宏达的门面不宏伟,就象一个木讷、其貌不扬的人,很难令人一见钟情,这是她对宏达的第一印象。
通过一天的考察,她走进了宏达的核心世界,觉得它很厚重,不显眼的外貌与企业的内功有明显的反差,企业的管理理念、产品形象、企业文化都能把中国传统的儒家思想和现代意识极为融合,着实使杨明霞吃惊不小,不愧为当地的王牌。最后,她看了企业产品陈列室,在陈列室产品介绍前有一段集团艰苦创业史,其中一张照片吸引住她的视线,她那么眼熟,五个人合影,三男二女,女的头戴草帽,手执镰刀,男的扛着锄头,突然想起她曾在她母亲的相册中看过这张照片,女的其中一人就是她母亲。她连忙用数码相机把这张照片拍下来,并将这张照片传给她母亲。她母亲收到照片后,来电话问她宏达总裁的名字,她在电话中告诉了母亲,但她还未见到总裁。
那天下午,她应约去拜访了集团公司总裁张中明。张中明一见杨明霞立马眼睛一亮,感到似乎特别面熟,他揉揉眼睛,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那粤语的普通话,时而杂夹一、二个字乡音,张中明从交流中知道她的母亲也就是九龙公司董事长杨华。他们谈得很投机,杨明霞也觉得这位张总裁很温和,没架子,她一见到他就好像得到长辈般的关爱与温暖。
杨华在生意上如鱼得水,一直很顺,可以说是红红火火,可最近出人预料地发生一起低级的误了交货期的客商索赔事故。
交货期延误是新生公司的责任。不按期交货,这是国际贸易中的大忌,也是信用问题。为此,九龙公司遭受了损失。不过,她总感到这事有点蹊跷,原来他们与宏达集团合作很好,突然被新生公司插进来,又产生货期延误的事,她似乎觉得生意背后隐藏着一些看不见的东西,老是魂缠梦绕,使她解不开。所以,她派杨明霞到大陆调查处理,同时考察这两个企业的情况,现在,从女儿传递过来的信息中,她的心中慢慢明朗了。
她知道眼前的事有历史恩怨因素,她想,时至今天,历史的时空已跨越30多年,还能让它继续传给下一代吗?当年她被两个男人爱着,而她只能爱其中的一个人,为了她,两个男人之间的伤害及造成的悲剧,她是清楚的,那有时代的裹挟,历史的不幸,爱恨情仇的纠缠,随着时过境迁而渐渐淡化,颠沛流离的痛苦,因斗转星移而渐渐稀释,因年代久远而逐步褪色。她更知道,有些事情是特定的历史时期造成的,如今站在历史的高度回顾以往种种,不应该咎于那个人,宽宏的她在想,如果说记忆是一个“搜索软件”,最好有一个功能,把“恨”和“仇”过滤掉,只记爱和恩,当仇恨达到难以克制的程度时,就让它“死机”,因为到处制造不是敌人的敌人,还不如广交朋友,让自己的朋友遍天下,整天愁绪满面,还不如开开心心。
生意人,更应该是这样,她想。
所以,她决定亲自到大陆跑一趟。
(二)
杨华,还有张中明、江小东都是在江海农场插场的,他们是场友,那时农场是部队编制,都是兵团战士,所以也是战友。
她来到江海农场,那是留下她青春足迹的热土,农场当年的老屋还在,不过现在不住人了,成了猪舍。那墙上还留有当年的老标语的痕迹,“农村是个广阔的天地……”“扎根农场闹革命……”斑斑驳驳,内容依稀可以辩认,在那“东风吹,战鼓擂,云水怒,风雷激”的时代,到处听到和看到这些喊得震天响的口号和表红心的标语。
杨华身上里面穿着一件浅绿的羊毛衫,外面披着一件剪裁得体、大红底带黑色暗花的外套。她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很匀称,体态显得有些臃肿,脸上至始至终保持一种矜持的微笑,留着齐耳带点波浪式的头发。脸上虽刻下岁月的痕迹,皮肤却白而细腻,气质不凡,风韵犹存。这不凡的气质与她的出身无关,也不单纯是她的着装衬托,那是一种生活和职业的长期积累,它依附在人的骨子里,无法磨灭,自然天成。她站在老屋前,不时有人路过此地,朝她望了望,没有人认识这个曾在这里“战斗”过的人,唯有她自己,总割舍不了那份情。睹物生情,眼前的一切揭开了她尘封的记忆。
(三)
在农场那段日子,在那文化荒漠的年代,娱乐生活十分枯燥,白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劳累了一天,那些青春蓬勃的小伙子,晚上要么就在宿舍里睡觉“压席子”,说荤段子。其余没事干。过个10天半月的,场部广场上放一场电影,其实也就老重复那么几个片子,《地道战》,《地雷战》,《英雄儿女》,还有就是“样板戏”。歌曲也只有《东方红》和毛主席语录谱成的几首,小说就是《金光大道》、《林海雪源》、《红旗谱》、《欧阳海》等,内容就差能背上。尽管张中明那小箱子里有几本私藏,但也不敢外露。寂寞的生活,无聊的日子,压抑着一帮热血青年,男女之间只有以心灵感应、真诚相爱互相慰藉,消磨那难熬的时光。
杨华与张中明的爱越来越成熟,感情的火花不时在碰撞,爱情在互相体贴中发展、升温,那时他们的快乐都浓缩在两人的相爱中。
可是,另外还有一个人,就是江小东也在爱着杨华。她,张中明和江小东,他们都是来自同一个城市,但,出身不一样,她的家庭是资本家,张中明的父亲是“臭老九”,唯有江小东根正苗红,工人阶级家庭出身,这在当时是最红的。现在他们在一个农场,所不同的是,杨华和张中明都在连队劳动,而江小东已混到了农场营部教导员。在江小东看来,他的优势明显大于张中明。而爱情这个东西往往不能单纯靠金钱、地位和家庭出身所决定的,杨华偏偏就拒绝了江小东,感情的砝码倾向了张中明,江小东的心态上尤为不平衡。
荒唐岁月,荒唐的事是时有发生的。一个绝胜在握的机会被江小东抓住了。
那天晚上,张中明放工以后,没有到场部食堂吃饭,而来到杨华的宿舍,用简易的煤油炉开了小灶。就在此刻一场政治厄运已悄然逼近,可张中明却浑然不知。
正当他们吃晚饭时,江小东来了,张中明站起身与江小东打招呼,问他是否一起吃,江小东说,不用了,已在食堂吃好了。此时的他,看到张中明坐的那张条椅上有一张报纸,这张报纸是刚才张中明坐在屁股底下的,报纸上有一幅毛主席的像,这时他眼前一亮,觉得机会来了。问张中明:“你刚才坐在这里的吧?”“是呀。”张中明说。“好,你不要赖账。”江小东说。
“这有什么好赖的?”张中明话刚出口,低头一看,他愣住了,就像冻着了一样,僵直在那里,愣愣地发呆。杨华不知出了什么事,连忙问:“什么事呀?”她走过去一看也呆了。
“江小东,他不是有意的”,连忙走过去拉他,“你不要声张。”
“侮辱伟大领袖毛主席,这是反革命行为!”江小东说。
“江小东,不能这样说……”杨华求江小东。
江小东把她向旁边一推,“没有你的事。”说着他走出宿舍,哨子随即响了起来。
尖啸的哨子声,有点刺耳,划破农场漆黑的夜空。与此同时,挂在电线杆上的大嗽叭也发出了嘶哑的呼叫,周围几个连的人很快被集中到了“反革命”的现场,当场对张中明这个“现行反革命分子”进行批斗。杨华连忙站出来为他分辩,“同志们,这是一场误会……”她的声音被“打倒现行反革命张中明……”的呼喊声淹没了。另一帮人又冲进张中明的宿舍,从他的小木箱中抄出了《红楼梦》、《水浒》和她给张中明的情书,这不啻是一颗炸弹,他们把这些封资修的罪证拿到批斗现场,一把火点着了,火光冲天,燃烧的纸灰犹如一只只黑色的蝴蝶,随着滚滚浓烟扭曲艰难地上升……这场斗争的组织者就是江小东。
紧接着张中明被接二连三地在农场轮流批斗。在批斗现场,杨华看到不少人对张中明的同情目光,她在这同情的目光中也读到了另外一种信息,她感到愧疚。为此事,她曾找过江小东,希望他不要再批下去,大事化小把它捏掉。而江小东提出的条件是要她与张中明划清界限,从此一刀两断。
杨华拒绝了江小东,谈判失败,张中明的事在升级,最终他以“现行反革命罪”被判五年,送进了监狱。她明明知道江小东这是在私仇公报,还把自己打扮成铁面无私的英雄,而张中明则成了争风吃醋的牺牲者。在这场斗争中江小东征服了张中明,这种征服欲让他发狂、开心。
江小东因揭发现行反革命分子有功,又官升一级。杨华面对当下的世道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感到十分无奈。
江小东实指望,张中明已实送进去了,没有竞争对手了,他应该填补杨华感情上的空白了,她应该是他的人了。可是适得其反,杨华仍坚决地拒绝了江小东,更铁心地爱着张中明。
几个月后,杨华请假回城探亲,就再没有回到农场。杨华在农场失踪了,据说被她姑姑设法把她弄去了香港。
多年后,“四人帮”倒台了,十年动乱结束了。
张中明从监狱里出来了。
江小东却进去了。
(四)
张中明从监狱出来以后,没有单位肯要他这个做过牢的人,为了生计,他先摆摊修自行车,后来做小生意,再后来,他拉起一个建筑队,为人家搞建筑,无意中步入房地产行业。在中国房地产的起步阶段,他淘到了第一桶金。在经济体制改革中,他又盘下一家破产的国营纺织厂。他的超人智商,加上肯舍命地挥洒汗水,使生意越做越大,现在他是集房地产、纺织、服装、皮革等多元化产业集团公司的总裁。三年前在广交会上,与香港九龙公司合作做了笔服装生意,合作很顺,贸易量越做越大,后来不知怎么突然中断了,九龙公司与大陆另一家新生公司合作了,他也没有在意,因为他不在乎那单生意,最近九龙公司又找上门来,似乎要求重新合作,据说,新生公司目前还没有能力做这单业务,被客商索赔了。他是从侧面了解到这个信息的。
江小东从监狱内出来后,在社会上晃荡了两年,后来注册一家公司做起“皮包”生意,这个工于心计的家伙,心思并没有放在经营上。他一下子摸到了张中明与香港九龙公司的业务交往,便挖空心思把这单业务挖到了自己手中。世上无巧不成书,这次正当杨明霞到公司处理索赔的事,他也派人对九龙公司杨华董事长作了深入的了解,想通过人际关系,解决索赔问题,这么一查,查出了杨华原名不叫杨华,而叫苏红霞,就是当年在农场上未追到手的战友,死心踏地跟张中明受罪的那个苏红霞,这是他未曾想到的。
昔日情场上的敌手,没有想到今天成了商场上的对手,不过,这些,憨厚、诚实的宏达集团的掌门人——张中明,一直蒙在鼓里。
祸福相倚,尝过痛苦的人,在人生的道路上更能坦然面对一切。张中明后来的成功证明,人生中很多闪光的东西,往往是狱炼痛苦的结晶。
(五)
杨华,也就是苏红霞离开农场,来到不远的小镇上,这个镇就是当年农场的场部,时代发展了,小镇的繁华,今非昔比了,更难寻当年的踪影。天晚了,下起了雨,抬头看见“大江东去酒店”,她感觉店名蛮有意味的,便身不由己地跨了进去,找了一个靠窗口的座位临窗坐下,要了一瓶红葡萄酒,
酒店的档次还算不错,高雅气派,古色古香,有一种30年代的感觉,木框玻璃灯泛着橘红色的光,给酒店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深沉低回的器乐,委婉悠扬的音调,既舒缓柔和又透出一丝忧伤。窗外烟雨茫茫,隐隐传来的细雨声时高时低,这音乐和细雨撩拨着她的心,她的心思如雨,落在窗外的花叶上,轻轻地颤抖着。音乐滑入酒杯,发出淡淡的香。顺着下午的思绪,她追忆着,那根植在心里的往事、镶嵌在岁月河床上的是是非非和那片刻缠绵幸福时光的闪回,不免有点感伤,这忧伤如线,从她心底抽出千思万缕……手端酒杯,望着窗外,似乎听到雨滴的叹息和水花的呻吟,在浓重的夜色里,在饱经岁月的巷子里回响……突然,她听到一声郁闷的雷声。这不是打雷的季节,怎么响起雷来了呢?她有点奇怪,不错,是雷声,这雷声由远而近,似在她的心头滚动。她顿然惊醒,历数往日的是非,回首磋砣的岁月,总结坎坷的人生,内心渐渐多了一份理智与坦然。她告诉自己,一个懂得包容和礼让的人,人生的道路必将越走越宽。
(六)
江海农场旧地重游后,杨华来到深圳。
有些东西靠生命和时间是无法带走和冲洗干净的,即使抹去了,想必在未来的某个时刻、某个场合,以另一种方式不期而遇,也许是天命。而他们的相遇,是她一手导演的,她刻意安排了这场相遇。这一遇,把他们之间30多年的恩怨全部剖开,坦诚面对。
这天,她与江小东通了电话。
“江总,我是香港九龙公司杨华……”
“你好,真不好意思……”杨华的话还未说完,江小东就把话接了过去。
“那批货是你们误了交货期,客商要索赔的。”杨华说。
“杨董,不,我应该叫你苏董,看在我们当年战友的份上,你能不能给我网开一面……”江小东说。
“你搞错了,我是杨华,不是苏……”杨华在电话中企图申辩。
“不,我没有搞错,你杨董事长就是苏红霞。”江小东说。
“……”杨华在电话里似乎默认了。
“你总是把精力放在不应该研究的地方,江小东,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搞的是市场经济,中国又加入了世贸,一切要按市场游戏规则去做,不是搞政治,你要好之为之……”杨华电话中一席话,江小东听了,不响了。
张中明受香港九龙公司总裁杨华的邀请,来到深圳喜来登酒店与之洽谈合作事宜。
当他敲开1508房间的门,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雍容华贵40岁左右的中年妇人,有点似曾相识,他大脑硬盘在快速地搜索着记忆中的人物。杨华也定神凝视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她梦牵魂绕30多年的男人,人胖了,脸上有明显的皱纹,头发花白稀疏,年轮的风霜、岁月的艰辛都写在他的脸上。
“我找香港九龙公司杨董事长,怎么你是……对不起我是否敲错门了?”张中明嗫嚅着,话也说不清了,欲退出去准备核对房号。
“我就是杨华,你没有找错。”杨华说。
张中明怔住了,站在门口,两只脚钉在那里,两眼始终没有移开杨华的脸。
“站着干什么?快进来呀!”杨华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把张中明让进了房间。
杨华斟上一杯茶,坐在客厅圆桌前。
“请坐,喝茶。”杨华说。
张中明怯生生地站着,两眼一直在打量杨华,心里在说,怎么那么像她呢?
“怎么,不认识我啦?”杨华说。
“你好象是苏红霞”,杨华这句熟悉的话音,使张中明憋在心底不敢说的话终于说出了口。
“是的,杨华就是苏红霞,苏红霞就是现在的杨华!”杨华说着将张中明按在座椅上。
这句话对张中明的内心瞬间产生很大的冲击,他坐在杨华的对面,仔细地端祥着她。他看着她的眼睛,现在才发现,她的眼睛出卖了她,告诉他,她不是一个四十岁的女人,而是近50岁的人了,她的眼睑已经松驰,不同的是那淡淡的皱纹后边,那双明眸仍炯炯有神,沧桑与纯真在这里得到了完美的融合。特别是那眼神,他太熟悉了,他确信,她就是苏红霞,是他寻找了30多年的苏红霞。
“杨董,不,苏……这是真的?我不是在梦中吧。”张中明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有些语不择词地问。
杨华把茶杯往他面前推了推:“你静静心,听我说。”
当他坐定后,杨华告诉他,当年她出生不久就被姑姑领养了,姑姑人在香港,实际她没有去香港跟姑妈生活,她插场后,姑姑一直在活动设法把她弄到身边。在张中明进监狱不久,她也离开了江海农场,姑姑通过高层关系活动,把她设法弄到香港,与姑姑一起生活,后来又上了大学。大学毕业后,就在姑姑公司做事,主要做国际贸易。她到香港后就改名为杨华。
杨华接着说:“这次新生公司在生意上出了些问题,我让女儿杨明霞来大陆去调查处理此事,并对原合作的宏达公司作考察论证,考虑下一步合作,没想到这个世界这么小,也没有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所以,请你过来一见。‘新生’的头头是江小东,我也让他过来。”
“江小东?……”张中明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杨华,惊诧地问。
“是呀,张中明,这么多年了,有些恩恩怨怨也该了结了”,杨华说,“晚上,大家一起吃个饭。”
江小东是带着妻子一起到深圳的,宴会前,杨华与江小东进行长时间的交流,并对索赔问题进行了磋商,最后,杨华作了让步。以德报怨也是一种胸怀,她想,造成的损失各承担一半,要让江小东付出点代价,让这个代价告诉江小东,市场是残酷的,竞争是有序的,人是有情的……
如此了结这经济索赔事件,江小东是没有想到的,因为,他知道这是自己的过错造成的。
晚上,他们来到了喜来登酒店宴会厅。
喜来登酒店,位于繁华的市中心,朱红色的大门上有两个黄色明亮的铜狮子头,门前射灯照在上面金子似的熠熠发光。酒店的设计理念、装潢艺术构成了这酒店的豪华的贵族气质,意大利的音乐喷泉,法国的水晶灯,富丽堂皇的回廓……从内到外的皇室气派,浑然天成。在这高档的酒店设宴,既显示东道主的身份和地位,也说明东道主对客人的尊重,张中明心里这么想。
除杨华、张中明,还有江小东夫妇,另外,杨明霞也从香港经罗湖桥过关入境赶来了。
宴会开始,江小东举起酒杯对杨华、张中明、杨明霞说:“祝贺你们一家团圆。”
“我们一家?……”张中明举在手中的酒杯不动了,眼睛转向杨华,似乎在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杨华点点头说:“是真的,明霞是你的女儿,她名字的涵意难道还要我解释吗?我也是在一个小时前才告诉她的。”
“杨—明—霞”,张中明咀嚼着这三个字,一切都明白了。
这时,张中明想起在江海农场那个晚上,在那没有面包的日子里,他们真诚的相爱填补了生活和精神上的空虚。那天,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他来到苏红霞的宿舍,当时,宿舍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微弱的灯光下,身材丰盈、青春秀丽、浑身散发成熟少女韵味的苏红霞特别迷人。充满阳刚之气的张中明看着她,四只炽烈的眼睛相对,张中明内心深处的欲望被调动起来,他欲罢不能,一把把同样春心萌动苏红霞紧紧搂在怀中……那一刻,一切都不存在了,只有激情在燃烧……
后来张中明在狱中每当想起此事,都在后悔那次没有控制住自己无知的冲动。今天,在这种场合,他才知道那天行为的后果,他望着苏红霞和自己的女儿杨明霞,感到深深的愧疚和自责,那酒喝在口内又苦又涩,都化成了一滴滴辛酸的泪。
好在,一切还都来得及!苏红霞为了张中明至今未嫁,他为了苏红霞也至今未娶。今天,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二天,一份新的合作协议产生了……
转自《塘河》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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