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流气势汹汹地袭来，天空摆着一张臭脸，阴沉沉的。呼呼的北风如万匹咆哮的野马，肆无忌惮地狂奔着。凡是它经过的地方一片狼藉，枯枝败叶漫天飞舞，尘土飞扬跋扈。这真是一个狂暴的世界。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的点，我立刻收拾东西回家。车子在风中似一只飘摇不定的小船，艰难地前行。

天空渐渐沉了下来，暮色已悄悄笼罩着村庄。穿过一片露着稻茬的空旷的田野，远远看见几户人家，心里有了丝丝暖意。

路过人家的时候，蓦然间闻见了一阵熟悉而又温暖的味道，我能断定那是稻草在熊熊的烈火中发出的诱人的味儿。抬头一看，果然一缕缕青色的雾霭在不远处，从烟囱里溜出来，织成一条深灰色的丝绸缎子在空中飘荡，越飘越高，越飘越远，好像要去旅行。我偷偷地朝屋子里望去，昏黄的灯光下，热气腾腾。是女主人在掀开锅盖，搅拌着沸腾的粥吗？灶膛里的火苗肯定快活地跳着桑巴舞吧！

这一切让我的记忆大门立刻敞开。我一下子好像回到了童年，回到了那个懵懂无知的岁月!就是这样的季节，就是这样的天气，袅袅的炊烟从烟囱里钻出来。在转个弯就到家的那个路口，我一眼瞅见，就知道奶奶坐在灶前的小椅子上不断地往灶膛里添草。刚从田里运回来的稻草，金黄的，散发着阳光的味道，拿在手里还有暖意呢！高高的草垛就堆在院子的外边，那是大狗、小猫的家，也是我们小伙伴捉迷藏的地方，我们高兴起来也会睡上一觉。旺旺的火苗映红了奶奶的脸。奶奶的脸似一朵盛开的花，红红的，烫烫的。锅里的粥咕噜咕噜地唱着歌。

我放下书包，便跑到厨房里，寻吃的。奶奶笑眯眯地从灶膛里掏出俩个热乎乎的烤山芋，上面虽然有一些灰，没关系，在地上敲几下，便干净了。我顾不上这些，也不怕烫，拿到手就剥去外面的烤焦的皮，大口大口地啃起来。我吃完哥哥才回来。我经常挑小的，把大的留给哥哥。这样的小把戏一向能赢得大家赞许的目光，奶奶会在别人面前夸我懂事。我听得美滋滋的，其实我怀里揣着个小算盘，一来小的容易烤透心，吃起来更香；二来哥哥总是不忍心我眼巴巴地看着他吃，经常要分我一半。这样一来，我肯定赚了。

吃完山芋要做作业，我们就摊子在厨房的桌子上写。锅里的热气把整个厨房围得密不透风，听不见呼啸的风声，也感受不到凉意。爸爸妈妈干活回来了，我们作业也完成了。

开饭了，开饭了！大狗、小猫听见碗筷声，便身手敏捷地钻进屋子里来，高兴地围着桌子跳来跳去。晚饭通常是大米粥，粘糊糊的，上面还铺了一层粥油呢！喝着粥，就着像冻红了耳朵的萝卜干或者是滴了香油的小咸菜，那真热乎。有时也会有很多小鱼在一起煮，冻得很结实的鱼冻子，大家用筷子挖一块，放在嘴里嚼呀嚼，呵，连小鱼的骨头咽了下去，急的小猫“喵喵”直叫。桐油漆得发亮的小桌子，散发着红通通的光，大家的脸也是红红的。

吃完饭，照例是妈妈洗碗，爸爸准备明天干活的农具，哥哥在痴迷地看他的小人书。奶奶边洗明天早上要吃的山芋边讲她年轻时的故事。她是怎么嫁给爷爷的，爷爷怎么去世的，在孤儿寡母的情况下是如何有了今天的生活……

我通常听个开头，便很快进入了梦乡。白天又是跳皮筋，又是踢毽子的，一天玩下来，不累才怪呢！那么清洗脏兮兮的小脸和臭烘烘的脚丫的工程便在妈妈的怀里进行了。有时我被弄醒了，但仍闭着眼睛，故意装睡，或偷偷地把眼睛留一条缝看着哥哥羡慕的表情，傻乐！

??“滴、滴、滴——”野蛮的司机在我的后面拼命摁喇叭，思绪被打断了，一切又回到了现实。拥挤的人群，嘈杂的世界……

哦，长大了，爸爸、妈妈也老了，奶奶驾鹤西去了。今天，我们追求幸福的含义又不同了！突兀地想起了一首歌。

“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笼罩大地，想问阵阵炊烟，你要去哪里，夕阳有诗情，黄昏有画意，诗情画意虽然美丽，我心中只有你……”

你永远在我心的最深处！

 转自《塘河》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