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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泽地火》第二十三章仰高人巧指点(孙万群)

发布日期:2016/2/23 13:41:24  阅读:1770  【字体:
 

 

 

  半晌,董老爷怒色方霁,微带歉意地对姬邦国说:“贤侄,我刚才火气有些忍不住,怠慢你了,请不要介意。”

  姬邦国笑说:“没关系,我想一个人性情所至,能说能怒,才是至诚至真之人。老人家什么世面没见过?这封信一定有让老人家发火的理由。”

  董老爷仍有些气愤不过,说:“是的,这封信太让我冒火了。信上说的一不是小事,二不是私事,是直接关系到你我的大事,你说,我能不生气吗?”

  姬邦国听罢,神情一凛:“什么,这事关系……你,……我?老人家,你说是什么大事呢?”

  董老爷说:“是关系到苏北抗日的大事。嗯,信在这里,你自己看吧!若你是血性男儿,怕不怒发冲冠才怪呢!”

  姬邦国迟疑一下,拿起信来。信有三页,浓墨直行书写,字体十分狂放,似乎行间有火在蕴涌,在喷发。姬邦国看去;

  云鼎兄钧鉴:

  清江淮城小叙阔别,经春达秋,兄台生活好么?

  抗日大业,乃是我中华民族生死存亡大事,日寇蠢动于南北,霸行于东西,全国正值患难之时,幸赖诸公努力,我苏北抗日同盟总会才应运而生,应时而长。我们调解了盐城国民党的中央派与西南派水火不相容的矛盾;我们深入农村,组织抗日力量;我们成立救亡剧社,宣传抗日。我们到苏北各地慰劳国军。可是,我们义勇忠胆,却为人不容。前日,国民党江苏省代主席韩德勤下达命令,要取缔抗日同盟总会,其理由是我盟违反社会治安条例,此诚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抗日,何以违反治安?真令人哭笑不得。我们明白,彼等如此仇视抗日同盟,是怕抗日同盟为共产党利用,故不得不出此下策。韩氏此令,不得人心,但是,强权胜于真理,就是当今社会怪现状。我们本欲抗争,但有关方面从抗日统一战线大局出发,认为当前还是以不宜与国民党发生正面冲突为要,故决定撤销各县同盟分会,解散苏北抗日同盟总会,特此通知。有关事宜,容后面述。

  愚弟;岩冰顿首

  十月十日

  姬邦国看罢,也不由得怒道:“韩德勤这傢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放着苏北那么多鬼子不打,专好挖中国人墙脚。难怪您老人家劝告我不要到大哥部队去,也真是的,受韩德勤这傢伙管着,别说打鬼子,就是气也够受了。”

  董老爷冷静下来,说:“唉,这事儿也急不得,气不得,只好鼓起勇气来斗争。中国的事情,总是败在这一帮秦桧手里。贤侄,你先在这儿休养几天,若是你要回家,我派人用船送你回姬家堡。若是你愿意参加新四军,等几天他们来人,我给你引见,如何?”

  姬邦国说:“家我是不回去了,要干,就参加新四军去。请老人家帮助我。”

  董老爷好是兴奋,连声夸奖道:“难得,难得,中国有你们这样年轻人,中国就不会亡!”

  于是,姬邦国就在董家大院住了下来。他把自己将要参加新四军的想法对铁男讲了,铁男也非常高兴,说:“只要真的打鬼子,打地主老财,我就干!小姬哥哥,你无论走到哪里,我跟着你!”

  三天后的晚上,姬邦国正与董老爷在书房谈论赤壁之战,分析魏蜀吴三家得失,忽听得有马蹄声从远方疾驰而来,不大一会功夫,那几匹马便冲进院子来,咴咴地直叫唤。

  胖管家急匆匆地走进书房,说:“老爷,他们来了。”

  董老爷欣然从藤椅上站起身来,向门外迎了过去。院子里来了五条穿便衣的大汉,一个面皮白净如同书生,一个身躯伟岸如同铁塔,一个清瘦灵活如同猿猴,一个身形矮胖如同铁墩,最后一个仿佛还是娃娃,才十五六岁,一脸的孩子气。五个人一齐走进书房,书房内顿时充满男子汉特有的雄性活力。

  姬邦国连忙站起身来,他一时不知道是些什么来客,也不好招呼什么,便对董老爷说:“老人家,您忙,我先出去走一走。”

  董老爷伸手拦住姬邦国:“你别走,你等了几天,不就是等他们吗?”

  姬邦国有些激动:“他们——是新四军?!”

  “是啊。”董老爷一手拉住白净脸汉子,一手拉住铁塔汉子,笑着对姬邦国说:“来,贤侄,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新四军的指导员江晨,这位是新四军的连长洪铁飞。别看两位只有三十来岁,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老红军了。”

  姬邦国好象看见传奇式英雄,立即紧紧握住洪铁飞与江晨的手,高兴地说:“盼你们几天了,到底把你们盼来了。”

  洪铁飞浓眉微微一扬,与江晨对视一眼,不解地说:“盼我们?为什么?”那口腔显然是标准的湖南音。

  董老爷忙道:“各位请坐,说来话长了。”待各位客人坐下身,董老爷便将姬邦国的出身,在上海大学学习情况,参加凇沪战役,然后过长江,经崇明,到苏北,为了夺枪投敌营,最终被敌人识破情况细细讲了一遍。江晨听罢,笑着对洪铁飞说:“这一趟来得不赖,姬邦国是大学生,当过班长,又会打枪,这样的干部打着灯笼还不好找呢!老洪,你看怎么样?”

  洪铁飞点点头说:“收下,好苗子!是做排长的料!”

  董老爷说:“洪连长说收下,贤侄,这事儿就算定了。你就准备跟新四军一起干吧!”

  董老爷话还没说完,门外突然响起银铃般的叫声:“收了小姬哥哥,还有我呢?”说话间,闪进一位清纯美丽的女孩来,她是铁男,穿上董老爷赠送的雪白真丝连体裙,越发飘逸而风采迷人。

  洪铁飞问姬邦国:“她是谁?”

  姬邦国脸一红,说:“她是我的女朋友,名叫铁男。”

  洪铁飞有些迟疑:“咱们都是干出生入死的大事儿,在血里滚,在火里爬,一个女孩子……能吃得这份苦吗?”

  铁男说:“我也是穷苦人出身,怎么吃不得这份苦?你怕我不会打枪吗?你怕我没有力气吗?来,洪连长,你是大个子,咱们比比掰手腕,看能不能胜得了你?!”

  说实话,洪铁飞还真看不上铁男,认为一个女孩儿肯定没多大劲儿,便说:“同我比掰手腕?哈哈,我不想以大欺小,以强凌弱,你看我这身剽肉,怕不把你胳臂拧坏了?!”

  铁男笑了一笑,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来:“没关系,试一下才见水深浅。咱们先说下,我若是输了,就绝不提参军二字。若是洪连长输了,江指导员,你得作保,我参军就铁定了。”

  看着这泼辣的姑娘,江晨笑说:“行,我来做中证人,洪连长,没有金钢钻,不揽磁器货,既然这姑娘敢于向你叫板,你可得小心一些,不要洋相出大了。”

  洪连长大咧咧地笑道:“你看我居高临下,一个小拇指就把铁男手掌拧个转,怕她什么,你就闭起眼睛看着我胜吧!”说着,他伸出蒲扇似的大手,握住铁男滑腻的小手,说:“你用劲吧,我等着。”

  铁男说:“好,有江指导员作证,不怕你洪大个子赖皮。”说罢,她泥鳅般的将手从洪铁飞大手中滑脱,反掌握住洪铁飞的手,闪电间,铁男五指微微一用力,便扣住了洪铁飞手腕上的内关,神门,合谷,列缺诸大穴,洪铁飞微感手掌一麻,顿时气力丧失,说时迟,那时快,铁男手腕疾翻,一下子将洪铁飞手掌硬挺生生翻了个底朝天,书房里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

  洪铁飞脸红了一红,有些讪讪地说:“这算什么呢,我说的是比力气,她点我的穴,让我使不得劲,这算我输吗?”

  江晨笑说:“怎么不算你输?自古来兵不厌诈嘛,你不知道水是深是浅,犯了轻敌的毛病,还不输个精光?”

  洪铁飞团团看了大家一眼,说:“这事,就算定了吗?”

  书房里人全都异口同声叫道:“定了!定了!”

  洪铁飞听罢,收敛笑容,中气十足地喊道:“姬邦国同志,铁男同志,立正!”

  姬邦国与铁男立即并肩站在洪铁飞面前,挺起胸脯昂起头立正着。洪铁飞下令道:“我命令你们立即收拾行李,准备出发。”

  铁男问:“洪连长,到哪儿去?”

  洪铁飞说:“服从命令听指挥,干革命,不要问为什么。”

  铁男说:“我们没有行李,不用准备。”

  洪铁飞说:“不用准备,两人就出去转一圈,准备同我们一起出发。”

  “是!”姬邦国与铁男齐声回答。

  “慢。”江晨说:“来见识一下我们的三位同志。这一位胖汉,就是我们侦察连一排长冷玉雄同志,他负责江南一带侦察工作。这一位清瘦点就是我们连二排长潘辉光同志,他负责苏中一带侦察工作。这位小同志是连部通讯员赵东彪同志。今后大家都是同一战壕的战友了,望大家互相帮助互相爱护。”

  姬邦国与铁男热情地与冷玉雄和潘辉光握手,当铁男握住赵东彪手时,忍不住说:“小弟弟,你怕也是参加新四军没几天吧!”

  赵东彪抗议道:“不要喊我小弟弟,叫我赵东彪同志。我是老革命了,你是新伢子,应当听我老革命的指点。”

  赵东彪身子薄,脸子嫩,声音还是童声,说起话来却老秋秋的,让一屋人听了,全都大笑起来。铁男说:“嗨,你还是老革命?怕是娘肚子里一出来,就革命了吧?”

  赵东彪急了:“铁男同志,你讲话要注意影响,革命不分大小,不分先后。告诉你,三年前我就是红军了,跟陈毅陈老总在山上跟白匪转圈子,腿上还挨过枪子儿。你别笑,若是不信,你问洪连长,问江指导员,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洪铁飞与江晨均点头称是。铁男也有些肃然起敬,说:“赵东彪同志,你别生气,是我不了解情况,胡乱说了。你是老革命,我是新革命,对吧?”

  赵东彪这才笑意盎然,露出两颗洁白的虎牙,说:“都是革命队伍里同志,不问新老的。”

  洪铁飞说:“好了,执行命令吧。我们还要与董老先生谈点事儿。”铁男与姬邦国应命走出书房,两人一进院子,就在黑暗地里拥抱起来。铁男望着满天星斗,在姬邦国耳边悄声说:“小姬哥哥,这一天太精彩了,我们参加新四军,就可以真刀明枪跟鬼子干了。我们从芦荡里出来,东奔西跑几个月,太窝囊太辛苦了,但是有了这一天,真是值得!你说是吗?”

  姬邦国说:“是,也不是。”

  铁男推开姬邦国:“你说什么?什么是也不是?”

  姬邦国说:“我说是,因为我们找对了一条革命的道路,从今后不再在黑暗中摸索了。我说不是,因为我们得有思想准备,参加新四军参加革命不是一种荣誉,不是领受勋章,而是一种责任,是祖国的责任,是人民的责任。责任重愈泰山啊!”

  铁男望着黑暗的原野,在满足于一个归宿感的同时,还真的从姬邦国的话中感受到未来的神秘与残酷,于是沉默不语,一任清凉的夜风悠然吹袭过来,抚着她滚热的面庞。是的,革命者,是一种责任,应当成熟了,就象赵东彪那样成熟起来。

  半个小时后,洪铁飞率领一行人从书房里走出来,董老爷相送到前院。洪铁飞对姬邦国说:“邦国同志,出发吧。”胖管家早将五匹马喂得饱饱的,与赵东彪一起牵了出来。马儿看见洪铁飞与江晨等主人们,高兴得咴咴直叫唤。洪铁飞问:“邦国同志和铁男还不会骑马吧!”

  姬邦国点点头,他只在上海公园里骑过两回呆马,知道左牵缰马向左,右牵缰马向右行,至于其它骑马的技术,就不得要领了。这时铁男说:“小姬哥哥不会骑马,我会骑的。”

  赵东彪说:“别再喊小姬哥哥,在部队不是在家里,要喊姬邦国同志。”

  铁男瞪了赵东彪一眼,脸一红,嗔道:“多嘴,都是你能干!”

  黑暗中,赵东彪吃吃地笑了起来,他因为尽了一个老革命的责任,感到分外快意。洪铁飞命令道:“小赵,你别笑,把你那匹枣红马让给铁男骑,你跟潘排长两人合骑一匹马,反正两人一个小,一个瘦,没有多少斤两,马驮着也累不着。这一回轮到铁男高兴了,她从赵东彪手中接过枣红马缰绳,笑道:“小赵,谢谢你哪!”

  铁男居然不喊赵东彪同志,而学着洪连长的口吻喊他“小赵”,真把好胜心强的赵东彪脸气歪了,可是连长下令,也没办法,于是摔过缰绳,别有用心地说:“铁男同志,这马烈,要是把你小姬哥哥摔下地,可不是玩的。”赵东彪本来是地道的江西口音,为了揶揄铁男,故意学着铁男苏北口音,将“小姬哥哥”四个字咬得很重很慢,令众人捧腹大笑。铁男脸红了,作势要用缰绳抽他,但被赵东彪闪到江晨身后,逃脱了。

  这边,姬邦国同董云鼎告别。姬邦国紧紧握住董老爷的手:“老人家,再见了。这几天跟您谈心,才知道老人家满腹经纶,学富五车,真可惜时间太短,如果有时间的话,我愿意跟你学习一辈子。”

  董老爷说:“贤侄,你这话就错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超旧人,学问是无穷的,但旧的东西都是死的,新的东西才是活的。你这一去,将要读活一本史无前例的大书,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这才是老朽值得羡慕的事。贤侄,祝你一路走好!”

  姬邦国有些哽咽,骑上马还转过身来向董老爷频频抱拳致意。马蹄声声,很快驰出董家大院。姬邦国回身来,还看见管着挑着灯笼光影里,是一幅董老爷招手的剪影。

  一行人直朝邗江疾驰。铁男还是小时候在河南学的马术,居然现在还很熟练,纵缰疾驰,又快又稳,姬邦国轻揽着铁男纤腰,闻着飘扬头发里散发出来的清香气息,好不畅意。

  经过一夜奔驰,大约三更天时分,姬邦国等一行人来到邗江长江边。大江滔滔,惊涛拍岸,声声响亮,其它人都是经常过江的,也不觉得什么,只有铁男初识长江,更觉天高地广,黑暗的大江蕴藏着无穷的神秘。

  江边芦苇荡里,早就潜伏着两艘大木船,众人牵马上船,艄公正欲升帆启航,忽见远方驶来两艘铁壳船,船上探照灯交叉着扫瞄着北岸的货栈,码头,芦荡。

  洪铁飞拔出手枪:“是敌人,准备战斗。”众人一齐潜伏在船舷边,冷静面对愈来愈近的日寇船的长江巡逻艇。但见那两艘巡逻艇驶到面前时,竟停船不走了,两支探照灯光柱直朝芦苇荡扫来摇去。半晌,突然,敌艇上机关枪响了,一串串火舌直朝我方两艘木帆船袭来,打得身边芦苇扑簌簌枝断叶落。

  铁男心里一惊:莫非我们被鬼子发现了?

作者:佚名   来源:本站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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