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泽地火》第三十九章一曲战歌唱雄风(孙万群)
时近三月,天气越发暖和起来,满山满野的花,千姿百娇,分外妖娆。下午时分,村边叶子河躺在温暖的阳光下,显得有些懒洋洋的,河水静静地流着,泛着光彩;河岸边,一丛丛绿柳,优雅地垂着嫩翠的柔条,小风袭来,颤悠悠地摇摆着,仿佛是一个美人坐在秋千架踏板上,在悠来晃去。一只早春的蜻蜓,站在水边一株方冒出水面不知名植物的绿芽尖上,在摇头晃脑地看着什么。对岸树丛中,响起黄莺的叫声,声音响脆脆的,余音绕林间,另一只黄莺也从林子里飞了过来,于是,两只黄莺相对扑打着翅膀,在明丽的天地间撒欢。
铁男伸手拂拂河水,对姬邦国说:“小姬哥哥,这山里的春水,还有些凉呢。”
姬邦国望着远方,没有答语。铁男说:“喂,你净想着什么呀?你看,这里多美啊!”
姬邦国是在下午换岗的间隙时,被铁男拖到这叶子河边兜风的。在这罗里村二十多天来,姬邦国几乎日夜跟随着陈毅,深深感受到时局的危艰,他听了周恩来的报告,既对全国抗日战略了然于胸,又对新四军的危机忧心忡忡。他只是一名战士,但自己的身心,也学习首长那样思虑深远。
铁男将手中的水朝姬邦国洒去,笑说:“呆子,你在呆想什么?说给我听听。”
姬邦国蓦地被铁男洒来的水珠儿一激凌,一时回过味来,有些恼怒:“你怎么用凉水洒人哪——吓得我一跳。”
铁男说:“就是让你一跳,你跳醒了,就会看到这黄山一带真的好美好美。”
姬邦国说:“美?我却是看不出来。”
铁男有些不高兴:“呦,身在画中,怎么看不出美呢?你心里灌上浆糊了?”
姬邦国说:“不是,我想着这里危机丛丛。”
铁男大笑:“真的见鬼了,这阳光地里,怎么会危机丛丛?”
姬邦国小声地说:“首长们都有预感,这里好象埋伏着危机。”
铁男说:“是吗?为什么?”
姬邦国说:“古人说得好,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这皖南是国民党的防区,驻扎着国民党大军,我们的军部陷在这里,能不危险吗?就在一年多前,两军还在江南战场上拼个你死我活,虽然现在搞统一战线,共同对付日本人,但是蒋介石亡我之心不死,一旦风吹草动,四周国民党大军包围过来,还不危机吗?”
铁男听罢,点头道:“也是。不过,我想首长们会有好办法解决这些危机的,我们何必为这个操心呢?”
姬邦国说:“你这种想法就不对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凡事想得深一些,远一些,有预则立,无预则废。作为一个共产党人,都应该学会思考问题。”
铁男瞧着姬邦国的脸:“让我看看,这些日子,你好象变了。”
姬邦国说:“不是我变了,而是我跟随首长,学习的东西多了,思考方法也多了。咱们今后搞军事斗争,必须象周副主席,象陈司令员那样全面考虑,运筹帷幄,知彼知此,才能百战不殆。”
铁男说:“我不来,我只会感到谁坏,就手起剑落,武力解决问题。思想那么多,还不把头脑想痛了?”
姬邦国说:“革命,不能全靠打打杀杀的,有时,政治斗争更重要。还有陈老总常说的,要做群众工作,学会发动群众。你一个人武功再强,能杀几个敌人?只有发动千千万万的人民群众,才能形成抗日战争的大战场,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
铁男依偎着姬邦国,搂着他的膀子:“话是这么说,可是,我只想同你一个人在一起,躲在没人的地方,咱们两人清静清静,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问,永远永远这样呆下去,多好啊!”
姬邦国说:“我也想过一个人正常的生活,可是,日本鬼子不让啊!认真说来,我们还得感谢日本鬼子呢。”
铁男将姬邦国手一摔:“什么?你傻了?咱们还得感谢日本鬼子?莫不是我听错了?”
姬邦国说:“铁妹,你别急,你想,咱们这缘份,都是那里来的?想起那一天晚上在沟安墩,你为打鬼子而去,我为打鬼子而来,就是这一个共同心愿,老天将我们牵到一起来,你说是吗?”
铁男一脸灿烂的笑,说:“就是。那天黑野地里,我看你受伤了,驮着你时,你知道我想的什么?”
姬邦国问:“我又不是你肚子里蛔蛔虫,哪里知道你会想些什么——别会是骂我吧?!”
铁男说:“就是在心里骂你,骂你鲁莽,一个人黑天瞎夜里跑到战场上来干什么?骂你无用,鬼子瞎打一枪,就被人家打中了。骂你软弱,跑也不会,跳也不会。骂你是呆家鹅,人家鬼子都在身边,你还扯着嗓子喊,不招枪打吗?我当时想,你不知道是怎样烂的一个烂人呢。谁知道我跌个跟头拾个金元宝,找来一个又俊又有墨水的傻哥哥。”说罢,她又揽搂住姬邦国的膀子,吃吃地笑了起来,感到心里无限幸福。
姬邦国笑说:“一个大烂人,你怎么想着救呢?”
铁男正色说:“不为别的,就为着你是中国人。”
姬邦国心一热:“就凭这一点,我就爱你,爱你外勇内秀,爱你心地善良。来,铁妹,咱们亲一下,好吗?”
铁男羞红了脸,撅着嘴摇着头回说:“不,不。”话虽拒绝,那扑闪闪迷人的大眼睛却透露着心底的秘密:充满着诱惑力,充满着甜蜜,充满着渴望。铁男满面微笑着,面对姬邦国抬起脸,幸福地闭上了眼睛。她一脸的霞红,一脸的火热,显然,同姬邦国一样,她的心也是在春qing荡漾。姬邦国看着铁男娇美无限,感到忘情,浑身火热,在柳丝丛下,他搂抱着铁男,将自己火热的嘴朝少女鲜嫩的唇上慢慢压了过去,他刚刚感受到铁男唇上温馨的气息,忽听得河上“啪”地一声水响,两人不禁惊得睁开眼睛,但见水面濺起一丛浪花,一圈圈涟漪还在水面荡漾着。显然,有人扔了什么东西下河了。
柳林不远的青草棵里,突然爆起一个略带童声的笑,那是赵东彪天真无邪的欢笑。
铁男羞得满面通红,急了,要来拧赵东彪的耳朵:“你这小鬼豆子,挺会作弄人啦!”赵东彪笑着跑着转着,与铁男捉着迷藏,铁男一时倒也奈何不得他。
姬邦国也感到有些尴尬,脸上发烧,他有些讪讪地问:“赵班长,你,来有事?”
赵东彪笑说:“没事,我敢来吗?我就知道你们会躲在这儿,我来了,看你们凑到一起,像是要打架,我一害怕,连忙拾个土坷儿扔下河,提醒你们,做军人的要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千万有话好说,不能打架!”
瞧着赵东彪一本正经的样儿,铁男气得将脚一跺:“瞧,这小鬼豆子,倒是挺会说的。”
姬邦国摆摆手,说:“赵班长,有什么事?”
赵东彪立正:“报告排长,陈司令员通知你去一下。”
听说陈毅有事,姬邦国连忙转身向种墨园跑去。河边只留下铁男与嘻嘻哈哈的赵东彪。
看见姬邦国进屋来,陈毅撂下手中毛笔,将一叠写满字的宣纸递了过来:“过来,我们支队的大秀才。军部要鼓舞全军士气,向全军发了征文,通知大家写一首军歌,我也来参加,草写了一首,请你来推敲推敲,如有不当之处,请你斧正一下。”
姬邦国听说是这件事,真感到措手,对于陈毅这样写了几十年作品的文豪,他作为一个大学生,岂能自不量力来班门弄斧?可是,他又想知道陈毅到底写了些什么,先睹为快。于是,他接过稿纸说:“司令员,说斧正,我没能力,我可以欣赏欣赏。”
陈毅说:“不要谦虚,在学问上,不论大小,唯才是举。只要你说得对,就改。文章是写出来的,也是改出来的。你就放心改吧。”
姬邦国坐到桌边,展开稿纸读去:
新四军军歌
光荣北伐武昌城下,
血染着我们的姓名;
孤军奋斗罗霄山上,
继承了先烈的殊勋。
千百次抗争,,风雪饥寒;
千万里转战,穷山野营。
获得丰富的战争经验,
锻炼艰苦的牺牲精神,
为了社会幸福,
为了民族生存,
一贯坚持我们的斗争!
八省靳汇成一道抗日的铁流,
八省靳汇成一道抗日的铁流。
东进,东进!我们是铁的新四军!
东进,东进!我们是铁的新四军!
扬子江头淮河之滨,
任我们纵横的驰骋;
深入敌后百战百胜,
汹涌着杀敌的呼声。
要英勇冲锋,歼灭敌寇;
要大声呐喊,唤起人民。
发挥革命的优良传统,
创造现代的革命新军,
为了社会幸福,
为了民族生存,
巩固团结坚决的斗争!
抗战建国高举独立自由的旗帜,
抗战建国高举独立自由的旗帜。
东进,东进!我们是铁的新四军!
东进,东进!我们是铁的新四军!
姬邦国读罢,不禁心心潮澎湃,他仿佛看到新四军血的战史,看到奋斗的旗帜,看到未来的前途。他说:“司令员,这首军歌写得太好了。”
陈毅说:“先别吹,凡事要说一个为什么。”
姬邦国说:“一首好的军歌,我认为有三点写作原则,一是要有饱满的激情,要有昂扬的斗志,要能激愤人心,让人唱去,感到热血沸腾,有一种敢于而且勇于杀上战场的强烈战斗yu望。这一点,这首军歌达到了。二是要有本军的特色,有本军的战斗历史,一首好的军歌,只能具备这个军的特色,否则,就不是这个军的歌,而成那个军的军歌了。在这首军歌第一首中,应首先回顾了新四军的建军历史。光荣北伐武昌城下,血染着我们的姓名;孤军奋斗罗霄山上,继承了先烈的殊勋。千百次抗争,,风雪饥寒。千万里转战,穷山野营。这短短数行笔墨,浓缩了新四军的战斗轨迹,有很强的概括性。三是一首好的军歌,要指明战斗的宗旨和发展方向。司令员写的这首军歌,也达到这个要求。我觉得特别可贵的是,军歌中纳入了中央六届六中全会的会议精神,就是强调在统一战线中要坚持我党和我军的独立自主:巩固团结坚决斗争。军歌下一首指明了我军战斗目标是歼灭敌寇,我军的工作任务是唤起人民,我军的战区是扬子江头淮河之滨,我军的远期战斗目标是建设独立自由的新中国。一首短短的军歌,纳入这么丰富的内容,的确不容易。”
陈毅说:“在军歌写作上,你这三个写作原则是非常重要的,历史上,好的军歌也不少,象汉高祖写的大风歌,虽未曾言明是军歌,但却当成军歌唱了,事实上有一定力度。军歌,就是要让人唱得热血沸腾,它象一曲嘹亮的号角,鼓舞战士们冲锋陷阵。你看,是不是给我再推敲推敲。”
姬邦国摇摇头,:“我看已经完美了,再改,我就变成画蛇添足了。”
陈毅说:“你不肯帮助我,我给叶军长送去,他也会诗,我请他改。”
姬邦国对叶挻将军军事才华早就景仰,但是听说叶将军也会写诗,感到突然:“什么,叶军长也会写诗?”
陈毅道:“你不相信?”
姬邦国说:“我没听说过。”
陈毅说:“我们党,我军会写诗的人还真不少呢,象毛主席就擅于作词,周副主席会写诗。至于叶军长,我念他写这云岭的诗给你听听:
云中美人雾里山,
立马悬崖君试看。
千里江淮任驰骋,
飞渡大江换人间。”
姬邦国听罢,不胜感叹:“真是金戈铁马将军诗,写得豪气壮气还有战气。听了这首诗,好象叶军长也希望离开这里,飞渡长江到苏北去,是吗?”
陈毅点点头,说:“这战略还在讨论。诗言志,从叶军长的诗中看,是有这个意思:千里江淮任驰骋,飞渡大江换人间。显然,那是另一番战斗天地了,总比窝在这个云里雾里皖南要好啊。这事,还有不同意见,军中还在争论啊。我先找叶军长看看军歌去。”
姬邦国说:“是!”
他看陈毅急匆匆向司令部走去,不禁陷入深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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