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泽地火》第四十九章问苍天谁之过(孙万群)
小扣子这时在哪里呢?
原来,昨夜姬邦国采用人质法,将小扣子安然保护出姬家堡后,小扣子便拼命地逃,一口气跑了五里路,他害怕姬文海还会派遣人来追捕他。直到钻进一个荡墩上的芦苇丛中,他才感到浑身虚脱,满身大汗,口干舌苦,便到水边大口大口地喝饱了水,瘫坐到苇丛中,不想动弹。这一坐,倦意便袭了上来,不知怎么的,歪在柴棵里酣睡了许久,直到东方既白。
两只黄雀小巧玲珑,不知从何方飞来,满有兴趣地飞落到小扣子身上,叽叽喳喳议论着什么,一只黄雀还蹦跳到小扣子脸上,朝小扣子白净脸皮上一粒雀斑俯首便啄了一口,也许它认为这睡着的是个死人。小扣子从甜蜜的梦中一下子被啄痛了,醒了过来,抬眼一看,原来欺负他的竟是一只黄雀,心里感到扫兴,便伸开大手一撸,将啄他的黄雀活捉在手里。另一只黄雀惊恐地飞了起来,却是不走,围绕着小扣子上下翩飞着,哀痛地鸣叫着。小扣子本来已经肚子饿了,很想将这只猎物褪除毛,除去五脏,生吞活剥地吃了,充个饥,也好长长力气。可是,那翩飞的黄雀叫声真的太凄厉了,一声连一声地叫着,令他好心烦。他想,这黄雀怕是一对儿吧,如果真的是相好的,你活剥了这一只,还不撕裂那一只的心?对这一点,他小扣子再愚蠢,也是懂的。不是吗,小扣子爱上铁男,可铁男却爱上姬邦国,多少日夜,他对花心痛,望月垂泪,他的心真的被爱撕裂了。人多说,一对青年男女,只要是青梅竹马,就会白头偕老,怎么他与铁妹却不是这样呢?莫非女大十八变,连心也会变了吗?!想到这里,小扣子心痛不已,他抬起头,大声吼道:“老天,老天,你为什么不把铁妹的心系在我心上。铁妹为什么不爱我,偏偏要爱上姬家堡的三少爷?这难道是我小扣子的错吗?老天,老天,你睁开眼啊,你为什么要处罚我!”
在小扣子令人心碎的哭喊声中,那两只黄雀,一只在小扣子手中挣扎,一只在空中哀叫,那叫声也令人心碎啊。
是的,凭良心说,姬邦国真的是个人物,一表身材,一肚学问,一身帅劲,一腔豪气。就拿昨夜袭击小红楼来说,面临小扣子闪亮的匕首,姬邦国竟然临危不乱,后发制人,一抬脚便扭转了形势,将原来占上风的小扣子反制于手下,显然,姬邦国的武功在铁男调教下,已经超越小扣子。可是,当小扣子面临大兵压境,自卫队兵丁打着火把,荷枪实弹,将他包围时,小扣子知道自己彻底玩完了。试想,这里是小红楼,小红楼外是一道院墙,出了小红楼,便是姬家大院院墙,而姬家大院外还有高达八米的姬家堡堡墙,就是小扣子纵有三头六臂,也难以飞出这阵势啊。当时,只要姬邦国抬手将他朝院子里一摔,可以肯定,那弹雨会立即全朝他身上飞来,将他打成蚂蜂窝,打得血肉模糊,因为他夜入民宅,持刀杀人,杀了他也是没说的。就是姬邦国稍微发点善心,不将他扔在乱枪丛中,只要将他交给姬文郁的自卫大队,那滋味肯定是活受罪,且不谈那水牢冰冷阴寒,但说那缀满倒刺的皮鞭,只要抽上一鞭子,便是一鞭血肉,连皮带血抽飞出来,这样打上十几鞭子,人就被活活折磨死了。可是,为了救小扣子一命,姬邦国竟然在众目睽睽下,心甘情愿地萎缩在小扣子的匕首下作个人质。当时,难道姬邦国真的没有想到吗?只要他小扣子随手一挥,那锋利的匕首就会立即切下姬邦国的脑袋来。不,姬邦国是读书人,悟性特高,是会想得到的。既然如此,为什么姬邦国还要冒着极大风险甘做人质来救他呢?小扣子思考着:哦,是了,也许姬邦国也相信他小扣子也是一条汉子,就象梁山水泊那些好汉一样,都是些有侠性的诚信之人,人无信不立,没有诚信做狗都不如。这样看来,姬邦国还是看得上他小扣子。唉,就凭这一点,姬邦国的胸怀,不知比他小扣子要宽广多少倍,一个是辽阔的蓝天,一个是螺丝壳里道场,两相比较,小扣子心里油然升起无限的愧意:是的,自己真的不如姬邦国,难怪铁男一门心思爱着姬邦国,而对他小扣子只是当着哥哥看待而已。看来,自己同铁男的爱情,真的是一厢情愿,没有指望了。
手掌中的黄雀在挣扎着,它露出脑袋,朝空中那只苦恋的黄雀悲苦地叫了两声,空中那只雀儿随即应和着。也许不忍心自己情人被捉,于是空中的黄雀开始向小扣子发动猛烈进攻,它有时飞到小扣子头上,撒下一泡屎;有时作势飞着来啄小扣子两眼。看着这小小黄雀悲壮行为,小扣子倒抽一口凉气,他忽然想到铁男刹那间苍白的面容,不禁害怕起来了。
小扣子默默地放开手掌,那只被囚的黄雀立即振羽飞翔,于是,两只黄雀一前一后,向远方飞去。
黄雀尚且这样刚烈,而铁妹呢?小扣子不禁感到胆寒:是的,在爱情这场游戏中,就象昨夜的格斗,小扣子无论在技力上,还是在胸襟上,都彻底输给姬邦国了。他输掉爱情,可是无论如何不能失去铁妹啊!现在,那个贺绿菲的女人插上来了,她要与姬邦国结婚了,铁妹的心会不会因此而撕裂呀?按铁妹刚烈的性格,她会的,她不但会永恒的心碎,而且还会象这黄雀一样,为爱战斗到死。如果铁妹真的不在了,他小扣子还有生存的价值吗?这个可恶的贺绿菲,你为什么硬要插上一只脚,你为什么硬要破坏铁妹与姬家三少爷的爱情?如果铁妹真的为了爱情而战斗,不惜以身殉情,那怎么办呢?不,不能,他小扣子为了铁妹,必须出手,必须全力以赴,阻止这场人间悲剧的发生。是的,将姓贺的小妖女给绑架过来,让她结不成婚,逼她向铁妹保证:她永远不爱姬家三少爷,永远不再同姬邦国结婚。对,这是最好的办法!只有这样,才能挽救铁妹!
太阳升起在中天,水天地里,一片明晃晃的,一派温润润的。小扣子不想再迟疑了,今天已经是姬邦国吹妆日,明天就是结婚正日,他必须赶回营地去,拉上他管理的小分队弟兄们,打它个伏击战,活捉贺绿菲,为了心爱的铁妹,这件事就是上刀山,入火海,也值得干。于是,他迈开大步,直朝自已的小分队宿营地奔去。而这时,却是铁男正沉浸在姬邦国情书的喜悦之中。
话说姬邦国在吹妆之日,别人都忙得热火朝天,而他却象没事人一样,小红楼外笑语声鞭炮声迎来送往的寒暄声,声声入耳,他却无动于衷,在院子紫萝藤架下,细心地读着兵书。在茅山根据地,陈毅曾送他几本*关于抗日游击战争战略战术方面的书,他读得津津有味,教益良深。现在,他再潜心研究中国古代的战法,以补充军事这一课。因为他深信,这场抗日战争,恰如戏剧,才演个头,好戏还在后头。因此,钻研战术,磨砺刀枪,肯定会有好处的。
母亲贺秀汶在几个丫头陪同下,来到小红楼,看着姬邦国埋头读书,不禁说:“三儿,今天是你大喜日子,你难道不能休息一下,陪你爸爸迎接客人吗?”
姬邦国请母亲在藤椅藤椅上坐下来,便笑道:“妈,你让我干什么去?你想让我捣乱去吗?你知道我的脾气,你知道我的心。”
贺秀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看在菩萨面子上,你就忍了吧。再说,绿菲也是挺不错的美人胚子,她深爱着你,也不怎么辱没你的,总比猴儿似的土匪强十倍吧。”
姬邦国正色说:“妈,你说错了,铁男不是土匪,她是好人,在现在,一万个姑娘中都寻不出一个这样的好姑娘。”
贺秀汶有些不耐烦:“好了,好了,事情都这样了,陈芝麻烂谷子就不必说它了。你父亲让我喊你去招待客人们,快去吧。”
姬邦国笑了一笑:“你们真的要我去?”
贺秀汶说:“你知道,你父亲也是个犟性子,说红不绿的,你就去吧。”
姬邦国说:“我这就去,我会向客人们宣布,这场婚姻是绑架式婚姻,我至今也没有自由。我会说,我根本反对这场婚姻,那是你们利益关系的结果,我们全成为了你们手中牵动的木偶人儿。我会说,姬家堡满口仁义道德,实际上是一肚子男盗女娼,我会说……”
贺秀汶怒道:“够了,你别说了。你就呆着看你的书吧,求求你,在这两天就别添乱了。咱们走吧。”
姬邦国说:“妈,你慢走。你把我这话对爸爸好好说一说。”
贺秀汶气得懒得回答什么,穿过花径,与婢女们走远了。
小院又恢复宁静,除了院门前四个站岗的自卫队兵丁走来踱去脚步声,便是勤劳的蜜蜂在紫萝藤花丛中嗡嗡营营的劳作声,那风过绿叶的簌簌声。姬邦国正想重新打理思绪,重新浸入兵法研究中。忽听得院墙外传来一群橐橐的皮靴声,院门前站岗的兵们恭敬地叫道:“大少爷好。”
说话间,院门里走进一群制服笔挺的军官,走在最前面的便是国民党三0三师少将师长姬安国。
姬邦国喜出望外,走上前去,说:“大哥,你回来啦!”
姬安国也分高兴,紧紧拥抱着姬邦国:“三弟,好想你啊。”他回头招呼身后的一群幕僚们:“来,给你介绍介绍,我是我的三弟,看上去还可以吧?”
那些军官们均称赞道:“果然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姬少爷,今天是你大喜之日,我们都向你祝贺来了。”
姬邦国说:“国难当头,有何可喜?”
此言一出,军官们全都面面相觑,一时做声不得。姬安国也是微微一愣,他听懂了姬邦国的弦外之音,便拍拍他的肩头:“三弟,我都听雪玲说了,这事嘛,象是人生一场戏,就别放在心上。不过,有时包办婚姻也不太坏,象雪玲与我,就是包办婚姻,但是我觉得雪玲很不错,我也没觉得爸给我的包办婚姻有什么错。”
“可是,大哥,你那时还没有心上的人儿,还没有爱情啊。”姬邦国说:“而我,已经有了心爱的人,爸爸他硬是砍上三板斧,硬生生砍断我们的爱情,这难道是喜事吗?这是血淋淋的作孽啊!”
姬安国迟疑一会儿,温言劝道:“三弟,你也别全怪爸爸,你爱的那个女人情况太特殊了,全姬家堡的人几乎都有看法。你说雪玲,她的肚量还算可以吧,就是她也看不得你爱的那个人。爱情,只是花,婚姻却是果,花是浪漫的,但人需要的是坚实的社会生活,而不是花。你说,与你白头偕老的人,满手血腥,左手拿枪,右手拿刀,温存吗?”
姬邦国说:“大哥,你根本不知道铁男,她是被社会逼得才那样的,她本质上就是一个非常温柔的女孩子,这社会容不得她生存,为了活下去,她不得不拿起刀,拿起枪进行自卫,这究竟是谁的罪过?难道不正是这万恶的社会吗?就象日本鬼子烧杀抢掠,你们也拿起枪,难道你们也是坏人吗?一个无道的社会,逼得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走上反抗的道路,最后还被千夫所指,这公平吗?”
姬安国无可奈何地朝身边尴尬的军官们苦笑着:“你们看,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三弟不想包办婚姻,竟然大义凛然地谴责起社会来了。我看,三弟呵,不管你气也罢,恨也罢,只要你生活在姬家堡这个小社会圈子里,你的思想,你的意志,就得按这个小社会大多数人的传统规矩办,不然,你就无法在这里生活下去。”
姬邦国说:“我根本就不想在这里呆下去,可是,我走不了啊。大哥,你看,门前都放上岗哨,我都成囚犯了,还有什么自由?”
姬安国朝门前岗哨看了一看:“爸爸,……也有点过分了。不过,我想你也应当理解他的苦衷,毕竟,他是为儿子好啊。安心一点吧,三弟,你只要安安顺顺结……了婚,我就让你到我那儿散散心,你一个大学生,现在部队还特别需要,大家说,好吗?”
军官们全都鼓起掌来,齐声喊道:“好!”
姬安国笑着对姬邦国说:“三弟,来了一群贺喜的客人,你作为小红楼的主人,不想尽地主之谊,请客人们进楼小坐一会吗?”
姬邦国脸色回春,笑道:“是,真的怠慢客人了,请大家进楼坐一会,品一品茶吧,上好的铁观音呢。”
气氛融洽起来,大家在姬邦国的邀请下,相携着走进小红楼,品茗抽烟,纵论天下,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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