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自从年轻美丽的王先生被雷击倒之后，蔷薇河畔的射阳湖小学就少了很多笑声，没有了她的靓丽身影的校园里，也冷清黯淡了许多。学校徐张薛“三员”常不约而同往桃园，或席地，或倚桃，或立桃间。不是释放闲逸，而是纵论一个难解且严肃的话题：王先生能否报批为烈士？边论边争边暗自抹泪。咨询过高层，查阅过书本，对照过法规。终未得其解。但决不放弃，指望着“上面”恩准。听得桃顶哗啦啦疾风，如雷霆般不同凡响。徐说，像王先生恣肆的笑，边说边哽咽了起来。张和薛都跟着哽咽了起来。

桅枝花儿墙角栽/只见绿叶不见花儿开/单等郎儿来呀来赏花儿/花儿才肯开/郎儿不来呀/花儿懒得开……人未至，“脱口秀”抢先到。不知害羞的小龙女呵，一下子把“三员”的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情绪拔出桃林了。小龙女能看到什么就唱到什么，能听到什么就唱到什么，能想到什么就唱到什么。唱的比说的好听，容易。不管什么歌了调的，土的、洋的，老的、新的，只需听一遍，张口就唱，铁悟性，钢记性。她还会吹苇叶、吹苇管，吹出了柴棵里隐着的水画眉的叽哩骨噜骨噜噜的鸣啭，似在湖水里或徐或急地滚动，太清雅了。凡射阳湖所出之鸟叫，她都可以假乱真，都可登大雅之堂。小龙女一骤至，像送来大伏心里的清凉，腊月心里的春暖花儿香。臂弯里挎着苇篾篮，有点沉。取出斩了头、切了尾、剜了肠、留了心肝的黑鱼，已腌制风过的。顺手掐了一截绿叶招展的桃枝儿，一头尖，串成一串儿，又圈成了一圈儿，幽幽挂在张的白腴的手腕上，淡淡说出了“谢谢”二字，就转了半圈细腰，宽臀撑着细腰走开了，仅留给张一个清幽洒脱的背影。张连连眨眼，才想起那日雨后斜阳里的雅遇。拎高挂在手腕上经精心打造的黑鱼，张对徐、薛说，只是写了她，刻了她，到海外转了一圈而已，竟受了如此不菲之禄，不受不恭，受之有愧。徐、薛有同感。张琅然回应了“谢谢”二字，追着小龙女的脚步声，在狭巷里。狭巷尽头就是湖，湖头上一家就是小龙女家。这是张第二次见小龙女。

首见她，是从多位娇美渔家女中筛选出了她的端庄秀丽，她这朵清水所出的芙蓉，才下笔写生的，留下了非同一般的实录。可惜未录下她红唇下的等饭痣，太遗憾了。因为素材接近完美，张回到钥农（钥匙农中）后几乎未下功夫，就木刻成了一帧自我感觉甚好的水印套色的《撩人的渔家女》。经多轮角逐，终于参展我国南海周边几国（地）的赛事，荣获了三等奖，顶喜如潮好评：“洋溢着大海的气息，广洋的气魄”/“竟出自僻隅内陆湖畔的一个小学里的美术教师之手，太难能可贵了。倘把她的痣点上去，奖项很可能至少更上一阶。张先生倘画龙不忘点上睛，岂不更传神？岂不腾飞更高，放大眼更加远？事后，逐一过细检点后，方知写生时，实为远观，粗观；故据此木刻，亦未刻痣。实乃艺无止境。真缘份呵，再次邂逅这位佳丽，方近距离细睹其全面并欣然让其一痣蹦进了他的眼帘。音乐家就靠耳朵捕捉灵感、美，所以大师聂耳有四耳；搞画的就凭眼捕捉灵感、美，所以，张先生的眼力、眼功自然超越我等平庸之辈。否则，张先生怎能走向海外，为国争光，为中国教师争光？

小龙女面上的痣是平于面皮？凸于面皮？凹于面皮？这颗痣，距她的心多大距离？痣者，志也，你的志向遥指何方？出言吐语极为俭省的小龙女，请将种种珍贵题材，全提供给张先生吧。

二

小小画室实在雅/室雅何需大/满室大作挂不下/假如本姑娘进室立在哪/莫非立锥外檐下。小龙女落落大方，出口成“唱”，又倾倒了张。张取下了作壁上观的胡琴伴奏了起来，一举托起了小龙女的高腔，像冰面上的双人滑，男伴的有力有心的一托，才使女伴尽现妖娆。却缺腾欢。有了，有了；来了，来了；首先是“半年级班”娃儿冲了出来，团团围住了小龙女。有的迳直狂呼“王老师，王老师”不止，他们把这位新客当作王先生了。王校长来了，觉醒来了。先生们都来了。左邻右舍来了。“学区船”上家长来了。全校学生全来了。以一睹小龙女风姿为奇，以一闻小龙女跟张老师天作地合的唱和为快。欢呼声如水起，鼓掌声如风生。令众人心动：是王先生的化身，有过之而无不及；使大家钦羡：是张老师最理想的的爱侣，再发展一步吧，别犹豫了，当机立断呀，机不可失呀，赶快领证呀，速办酒席呵，男大女大，一胎生俩呀。

王校长说，你姓肖吧，小月之肖。应该是肖龙女。现在怎么叫小龙女？真好听。本是钥农的首届毕业生，却在毕业前作为“超龄生”被动员回家了。你哭得双眼桃红，赖着不走，瘫在地上哭，求我，请校长拖延个把月，让我领到毕业证书吧。钥农是我的天堂。不让我读书，不如死，呜呜呜……所有的同学都陪着仅有的一个“超龄生”或哭出声，或抽咽，或相呆。近三年的美好相处太金贵了，同学们以吃你带来的经烤的小鱼干子为至快，以听你带来的渔歌、船歌为极乐。连老师都爱尝你的鱼干，爱听你的歌，无不喝醉酒一般。谁要采集师生情、同学情？请到钥农来。让采集者跟我们一齐回尝、一齐复赏，足有一大箩小鱼干，足有一小船歌，浸透了湖荡里的鸟吟、水唱、雾漫、翠溢的情味。钥农的首届毕业生的最后一个月是在思念你的煎熬中度过去的。大家毕业后就再也未见过你，也许你变高了，变胖了，变瘦了，更美了？即使遇着，也极难辨出。其间岁月，你在哪里？

王校长太兴奋了。说不尽心中无限事。有道是，他乡遇故知。却在你的家乡遇到了你这个正宗学生。射小要振兴，得先打牢基础，得先搞好“半年级班”的教育、教学。而顶紧迫的是选好这个班的教师。你肖龙女立在我面前了。你这瓣当年的月芽，像你细眉般的光，已经打磨，需再打磨，必有放射异彩的日子。肖龙女，你明天一早即来上班吧，等着你。

王校长实在情动于衷，言发于心，全然没有注意肖龙女是滴湿了前襟恭听恩师之谆谆的。

三

肖龙女于次日却未来校上班。王校长是从不知焦愁之人，这回却焦愁得光转圈儿了。听得娃儿们嚎成了一泓浪，两只大号脚板只跺不止。终于吼道：“张先生，我俩登船恳请，学蜀主”“三请诸葛”之法，十请不烦，走！至湖边一观，专系缆绳的桑树桩周围空落落的。缆绳呢？船呢？肖龙女呢？家里人呢？但见泊船水面上皱起缕缕波褶。肖家人真狠心，该家人之心竟不如一湾湖水？湖水尚知皱起她的美眉为我俩共担忧郁。祖国的水域上哪一朵水花儿都是美好的，“水上人家”里的人泥？应该也是美好的吧。但是眼前滚滚而来的疑团，着实让这位一校之长忧心如焚。也让校长难判肖家人之善否了。

邻船白发银髯渔嗡嗡声嗡气相告：“押走了。俩老绳捆扎绑丫头，毛巾塞嘴，推下了后舱。当着囚犯了。像日本鬼子。偷偷告诉我说，押到乌江去，给远房舅家做补房算了。嘱我保密。瞧你们人实在，我就说开了。”二人慌了神，被惊得。王校长又吼了，惊动了水上人家几乎都探头出了篷隙，疑问的眼神互对。王校长的如雷一吼全都贯进众耳了：“追。沿蔷薇河向南追。追到乌江去。追到天边，也要追回。真是文盲加法盲，而今还包办婚姻？肖龙女何不向我们求助？”

追了一天一夜，也没追到。腹中无食，前墙靠到后墙了，身上衣单，冻得打颤了，鼻腔拉风箱了。由于追人心急，竟一分钱都未带。走投无路了。王校长哀声连连，决定返回家取足款子，明天乘船转车直达乌江。张叹息续续，女人似地：“我不想过了……”遂捶胸顿足不止。“你这家伙，以后娶了肖龙女，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日日风平浪静？美得你！”王校长斥道。

夜深。张的窗外立有一黑影。黑影鼻子尖，闻得太准了，闻得了弦月暗辉中氤氲着的鲜美的特制的咸鱼味儿，是借以答谢某人的昨腌黑鱼挂在某人窗头曝而未收，还未吃，傻瓜。遇情遇境即唱惯了的她竟忘了焦虑，忘了恶待，忘了饥寒唱了起来：你在窗里睡好觉/知否窗外有我到/星月舍得赐我耀/知否盗鱼有馋猫/你是爱鱼还是不爱/你是爱我还是不要。肖龙女声声泪声声唱醒了张，忙开开门，一把把肖龙女深情地拉进了屋。龙女从头至尾演绎了一本传奇。其中最经典的的骇人听闻的段子叠出：千方挣脱束缚百计吐出嘴塞，船至邻县草甸，像逃脱出了敌军监狱，暗暗轻轻滑进了蟒蛇河；常听渔民说，从没有过渔民敢进此河捕鱼，因此河深藏蟒蛇，动辄吞噬普通人，顶爱吃年轻貌美女子，一听即吓得魂飞魄散/又偷偷悄悄爬上北向高堤，忽一交跌进了荆棘从，翻身跃起，直至射阳湖小学疾驰如箭镞，那里即如共产党领导的红色根据地。而拼命朝乌江撑船摇橹的爷娘，只管他们的干活，哪知关在保险舱里的他们的宝贝女儿早获自由了。对不起了，亲娘亲老子哎。

“夜已深了，休息吧。”张心疼地说，“饿了吧。我这儿有饼干，茶，将就点吧。”

“附近有专供我一人宿的床铺吗？”龙女的底线，使张甚为钦佩。张专注着龙女的瓜子脸下黑痣上的樱桃小嘴里细嚼慢咽的娇媚，专注得她深深低下了头，是害羞于一个准丈夫的把控与拿捏。

“有。”张携龙女至王先生曾经的宿舍。“这是王先生的寝室，似乎音容宛在。敢睡么？”

“敢。我把她看作跟我一娘所出的长姊。走进她的原住所，就感到这是一眼给我力量的源泉。”

是夜。二人辗转反侧很久方进好梦。

四

王校长拎着四色礼，率全体教职工到射阳湖边，专侯肖爷肖奶回归。终未如愿。

“我们回校吧。学生离不开老师。我爷娘没事儿。”肖龙女的大度，善解人意，由来已久。在钥农，小鱼干被同床者“顺”去，拉倒，不提。还是她。还是她，得了肝病，龙女多次跟娘说，娘同意了，乐意了，多次带土制鱼肝油给她服用，“油”到病除。却哭了三天三夜，一因病愈而感激，二因有个小愧而煎熬于内心深深处。纯鱼肝土制而成的一瓶鱼肝油，要捕多少鱼？要掏多少肝？同床者问。龙女笑曰，不算细账，但表寸心。

一丢下午饭碗筷，射小人马倾巢而至湖边，双眼望酸了，脖颈望酸了，脚尖踮酸了，识文断字的人真“酸”。湖边水上人家发声：“这么大个闺女自己的婚事就派自己作主，什么时代了，还包办婚姻。”“做教书先生比捕鱼捉鳖差在何处？”“校长哎，就是不给打招呼，让他家俩老扳砖头砸天去。”“龙女，天王老子莫怕。”“香的不吃吃臭的。”“对亲生闺女不仁不义，不光明正大，多残忍！”“有女不许远家，现在回心转意不迟，生米还没煮成熟饭。”

有好事者忽隐隐见得龙女家的火红色外包装船躲在柴棵里“听壁跟”哩。忙给抖落了出来。许是一字不漏地听全了大家的逆耳忠言，便硬着头皮“自投降”，把船悠悠地驶到“家”——系缆绳的桑木桩边，一摔缆绳，猛见到岸边立着一排先生，他们的宝贝女儿站在中间，很显眼，说：“丫头，绕一下。”王校长带头抓缆，大家齐上，拽、拉、转、圈，牢牢扣上桩，十八级台风也刮不走了。旁人未注意龙女，双眼里早就挂下了两串泪珠，硬是忍耐着一腔愤懑。到底未压抑得了，瘫在地上哭呵哭呵（跟上一次在钥农一哭的声色雷同却异曲同工），说呵哭呵：“我永远不回这个家了，欧欧欧欧……”双手在渔船浜地面上留下了双双印记，发出了啪啪清脆。

肖爷嘿嘿笑着，说：“我们不过‘自驾船’外去旅游了一圈，真的，不说假话，不说假话！”

船上哪有不漏风的船篷，岸上哪有不漏风的屋墙？

“你莫说假话了，莫搽粉脸上死要面子了！”好事者公开了肖爷、肖奶的所有秘事。岸上爆发出了一阵又一阵欢声笑语。肖爷朗声道：

“校长带礼做甚？太客气了！请校长、先生上船上船。中舱坐中舱坐。先抽烟，再烧茶。我丫头就交给公家了。对不起，对不起。多原谅，多原谅。丫头是我家头一个识字的。我家祖辈没有一个进过书房门的。一不懂法，二不懂理。哪位是姓张的？给我细看细看。我丫头不会错看人的。丫头常说，王校长是她老先生，丫头以后还拜托你做她先生。你是个大好人，在座都是大好人。嘿嘿嘿嘿。我不会说话。请校长做主，择个黄道吉日把事情办了吧。”接着，只听见肖爹爹“得罪了，得罪了”连连；只眼见肖奶奶直往后舱躲躲躲，躲躲躲，有笑得仰起头脸的，有笑得弯了腰的，有笑得岔了嗓子的。

“就你是个大坏人！”好事者又趣话了。逗起了又一波轰然大笑。

都是在为龙女、张的大喜大庆逐步升温吧。

五

凡红色大事必约请所有射阳湖上人家。是自古以来渔家铁俗。最爱结近亲。认为越近越亲。跟湖外人家概不结亲。所以，此间家家皆为亲。“渔船浜”就是湖上所有人家的“家”。“渔船浜”是伸向湖心的一个半岛，长约二里，宽近半里。浜名是历代文盲的渔人口头创作、口头推敲、口口相传，还是不浜外的饱学之士精心所命？其实，所谓“家”，只是石榔头砸在三面岸畔的排排桩而已，木制的占多数，讲究渔家置石桩，以后就是稀见的钢筋、细石、水泥浇铸的了，是若干年后富起来的住上高厦、支撑高厦的擎天柱的前哨兵。渔船皆鸡鸣出湖，夜晚即使至天亮，即使暴风骤雨兼至，即使远在天边，也要赶回“家”。何谓回“家”？就是把缆绳系在木桩、石棍、水泥棒上而已。船头靠船头，是层层围在“浜”身上色、式各异外套，围脖，美不胜收；是泊在军港里的挤挤挨挨袖珍舰艇，威武雄壮。回想起革命战争年代里的《荷花荡里的故事》、《雁翎队传奇》这些篇章，就是《地道战》、《地雷战》的兄弟篇，就是《沙家浜》的姊妹章。太让人荡气回肠了。

这么多宾客来自射阳湖的四面八方，来吃喜酒的，都是，望到龙女，如花似玉；望到小张，风流倜傥，全夸天生一对，肖家福气，抱抱者有之，拉拉者有之。望了又望，望了又望。望着肖爷，肖爷张着大嘴笑，硬是不合拢；望着肖奶奶，嘴里偷着笑，二人心里皆坐着一盆脂油好开心。

塘河东有家人家尤爱“浜”上一女出色，请了一趟媒人撮合却无下文，最后，私奔到塘河彼岸去了。这一对应该不请不约，闻风即至喝喜酒才是。眼前的龙女跟局外的小张爱到了骨里骨榫，呵，两股强势火热融开了冰山两角。她们是革命家。

新婿忙碌着哩。把得了球级大奖的画立在显眼处，所有人的眼球在上面滚，滚滚滚，是打渔人的集体荣光噢，少男少女疯了，请小张为他们速写，素描，画得比站着的他们还漂亮。中年男女要求给画彩色的。幸亏小张有预案，早准备了五彩颜料，站着的他们哪有画中人俊美？老人嘛，不可怠慢，热情相遥细描慢绘之，找回了他们的青春年少。年届八十的“大疯女”，连名字总没有就被人们喊了八十年，甚至连称谓也省去了。她老人家嗨嗨傻笑着也要画。小张最认真地给她画得苗条些，俊俏些。因为她太胖了，外貌太欠了。

摆桌子了。客人纷纷从自家船上搬上了船板，一字首尾相接二里远，遥遥铺展开去，隐隐约约铺展到了浜之尽头，再铺展就到湖面上了。堆山的寻常菜肴，积岭的超常菜肴。三排船板：左右为煮饭、烧菜、陈列菜肴所用；中为餐桌；左右备机动餐桌。烟火缭绕，热气蒸腾。还没开席，即预热了起来。

排座位了。很简易。自行随意入席，立马安座。虽是露天饭馆，却气魄恢弘，得天独厚。但运作简约。主厨吹响了唢呐。乐队人员齐奏欢快曲。鞭炮声惊天动“湖”。

开席了。不论亲疏、老幼、男女。无法凑齐长凳，也毋需长凳，或席地，或蹲，或坐脚跟，或站。嘻嘻哈哈，甚为爽快。霎时杯盘狼藉。虽不及多年后城里宾馆高档，但出奇的土、俗、野，出奇的实打实。鲜菜鲜鱼，活虾，横行的蟹，母蟹多数。满肚蟹黄。先是慢饮，尔后有了醉意，便吆五喝六起来。广阔一湖，练就了渔人个个都是大嗓门，连小夫小妻的俏俏话都有意无意让别人家一对声声入耳，忙窃笑捂耳也私语之。此刻，更是口无遮拦，某竟耳语龙女到张家去莫让张爷“那个”，细言的某赶忙一掩其口，才使咽下“爬灰”二字。龙女大眼睛只是静静地看着张，张看清了龙女的眸子浸在两汪清潭中，心里掠过一阵幸福的晕眩。众皆佩服肖龙女的眼神是一副副良剂，是一次次提醒小张莫得罪客人，特别是面对客人的“过头话”、“出格举止”，要冷却，要淡然，要和善，要“谢谢”不离口，要作揖打拱不离手，招呼贵客多用薄菜多饮薄酒云云，足证龙女不虚传其美名；更足证中国读书人是最讲究名气的，而女子为最优。清名诗人龚自珍诗云：“美人才调信纵横，我亦当筵拜盛名。”

渔家更有一俗，一规：吃九顿，即宴宾三天。比陆上人家吃两天多了一天。了得。

赏过《清明上河图》，早出名于海内外了。盛景“渔船浜”可与之一比么？比阔大，比闹翻了天，比深厚的文化底蕴，比原生态。世界上除了中国，有第二处有此般婚俗吗？

想过：可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申遗”么？“渔船浜”人，出头露面吧。不可让国人、国外人弃了这宝藏。

观渔有好女/听读出帅哥/朗才女貌//问樵有答“荡里的金子齐腰深”/望耕有应“五谷丰登大米饭尽扒/鱼米之乡/丰衣足食”//天堂在哪里/苏杭在哪里/就在“渔船浜”/肖龙女亮开嗓子了，比后起的韩红唱《天问》所用的高嗓子还高，都高上珠峰了。张、徐、薛、肖（肖自然是吹苇叶、吹苇管了）齐奏《百鸟朝凤》了。似乎射阳湖里柴蒲草里的百鸟被全岛上的喧嚣喊醒了。云集半岛上空，在满月银辉中飞跃腾翻，仪态万方；百鸟相鸣，嘤嘤成韵，千转不穷，百叫无绝。几乎清一色渔人的草根们的渔歌、船歌，或如淅沥以萧飒，或如波涛之澎湃，或如波涛之夜惊，或如风雨之骤至，来宾歌唱家之热，之声，之豪情冲九天简直能抬起“渔船浜”。好事者惊问：新娘，新郎呢？早双双对对入洞房了。你们继续闹吧，今也不眠，跟城里无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