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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星”伴侣人生路(王学言)

发布日期:2012/6/30 10:07:10  阅读:2473  【字体:
 

 

一代文星陈登科在盐阜大地乃至中国文坛无人不知,而这位文化巨匠的人生伴侣就是水乡建湖人却鲜为人知。为此,笔者带着县政协领导重托,于“七一”前夕,专程来到安徽省合肥市寿春路342号,访问了著名工农作家的陈登科遗孀、建湖籍新四军老战士、原安徽省文联党委副书记梁寿淦,听她讲述——

 

“文星”伴侣人生路(王学言)

 

六月的安徽省城合肥,到处高楼林立,鲜花盛开,大街上车辆川流不息,而寿春路更是人来人往,一片繁忙,梁寿淦的家地处闹市区,一幢老式的别墅,在高楼林立的城市并不显眼。笔者和安徽省电视台综艺部编导陈兴新(中国农村政策第一人陈庭元之子)慕名敲开了梁老的家门。

 

一番自我介绍之后,年近耄耋的梁老(86岁),连说了两个“没想到”家乡来人啦!

 

梁老拄着拐杖在家人的搀扶下,一步一步挪着来到客厅,面带笑容,非常兴奋,抱歉地招呼着让座,让家人沏茶,一口浓浓的乡音,“娘家来人喽!”使人感到格外的亲切。

 

“我大病初愈,刚因患脑肿瘤手术出院。”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刚愈合的刀疤。老人因病显得苍老经,但仍思维清晰,谈吐自如。

 

当我们说明来意,并转述县政协有关领导对她的问候,梁老一往情深地回忆了如烟的往事。

 

(一)

 

梁老1927年出生在建湖县钟庄东郑庄,1943年从海南中学参加新四军,那年她才16岁。她参军时,与她相依为命的母亲和姐姐痛哭一场(梁寿淦13岁时父亲去世),那时到部队意味着就将要献出生命,加之她又是女孩,当时女的参军十分稀少。梁寿淦见到母亲和姐姐抱头痛哭,自己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泪流满面。她临出发时,母亲说了一段话,使她至今记忆犹新:“孩子,你参军打日本鬼子值得,妈妈等你把鬼子赶出中国后,你回来为你庆祝。”

 

从此,梁寿淦带着妈妈的嘱托,踏上了革命的征程。其实参加新四军后,梁寿淦并没离开家乡多远,仅在盐城、阜宁、湖垛(建湖)一带活动。经常在建阳县(今高作一带)参加游击战争,打鬼子、捉汉奸、抓叛徒。一般都是在夜间活动。一年之后,由于梁寿淦有文化,组织上调她到由新四军创办的《盐阜报》当机要员兼收发报员(收、发电报)。那时工作和生活条件十分艰苦,工作地点不停地变换,有时说走就走,一小时内将东西全部搬完,有时深夜突然转移,睡的全是稻草铺,吃的是糙米饭,有时一天只吃一顿,一日三餐,真正是“白菜青盐,瓦壶天水”。随部队辗转在盐阜大地,出没在芦苇荡区,条件特别的艰苦。而对这些,从战士到首长没有一个叫苦,个个斗志昂扬,意气风发,目的只有一个,打败日本帝国主义。他们在工作中真正是废寝忘食。梁老清楚地记得1942年在湖垛皮罗庵,当时的盐阜区委书记代尚吴,指着已判了死刑的叛徒,对梁寿淦说:“小战士,今天这个叛徒就由你执行他死刑。”穿着新四军军服的梁寿淦手拿短枪,在刑场上服从首长命令,“砰”地一枪,结束了叛徒的生命。站在一旁的战友个个拍手称快,梁寿淦当时感到特别的欣慰。

 

抗战胜利之后,梁寿淦仍在部队宣传部门搞机要工作。淮海战役开始,部队驻扎在淮阴板闸的王庄,梁寿淦随部队到前线,仍负责向《盐阜大众》收发电讯新闻稿工作。电台多次被敌人发现,敌机经常在电台上空盘旋,寻机破坏,使梁寿淦等人生命受到严重威胁,但每次都在部队的保护下转危为安。而陈登科作为战地记者,在前线采访,大量的新闻稿件通过梁寿淦电台发至《盐阜大众报》等新闻媒体。

 

淮海战役胜利后,梁寿淦和战地记者陈登科于19488月双双被调到安徽工作,1949年—1950年,梁寿淦被安排到《江淮日报》(安徽日报前身)驻安庆记者工作,同时负责安庆电台接收工作。1950年在安庆与陈登科结为伉俪。他们夫妇后又任新华社驻安徽分社记者,同时接管合肥电台。在此期间梁寿淦与陈登科夫妇一起采写了大量的关于新中国成立安徽地区的新闻稿件,先后被新华社播发、《安徽日报》,合肥电台采用,成为江淮大地新闻战线一代风云人物。与此同时,陈登科创作成就通过多年战斗生活锤炼,达到了登峰造极的辉煌人生。

 

新中国的成立,使梁寿淦、陈登科扬眉吐气。1950年,梁寿淦年仅60岁的母亲与世长辞。临终前,她紧紧拉住两个女儿的手说:“鬼子跑了,新中国成立了,穷人翻身了,我也就放心了。”说完闭上了双眼。梁寿淦和姐姐泪如泉涌。难忘母亲在黑暗的旧中国将她们拉扯成人,十分艰辛的一件件往事在姐妹脑海中显现。办完母亲的丧事第二天,她们又踏上了紧张工作岗位的征程。

 

1951年到1965年,梁寿淦在《安徽日报》担任编辑工作,陈登科在安徽省作协担任领导职务,这些年当中,陈登科一部部传世佳作不断出版发行。他们夫唱妇随,比翼双飞,堪称安徽新闻、文化界的一代名人。此时此刻,梁寿淦一边工作,一边全身心地支持丈夫创作,50年代《活人塘》成了陈登科的成名作。也正是这部讴歌军民血肉关系的力作,轰动了建国之初的中国文坛,并被译为英、日、法、德、俄等十几种文字在国外出版社发行,从而奠定了他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难怪陈老晚年一位情深地对梁寿淦说:“没有你的全力支持,就没有我今天的成功。”

 

梁寿淦在人生的旅途中,自从参加新四军后,1944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先后担任《盐阜大众报》电报收发报员、机要员,淮海战役战地记者,后转业到地方担任过山南区区委书记、新华社记者、青阳县医院党委书记、《江淮日报》编辑;合肥金笔厂党委书记、安徽省轻工业厅总鉴检、安徽省文联党委副书记。一路走来,风雨兼程,随着时代的变迁,随着时代潮流,经历了人生不同时期的艰难岁月。抗日战争,作为知识女性,愿把生命和青春无怨无海地献给祖国的抗日事业,解放战争,为了解放全中国,转战南北,浴血奋战,将生命置至度外,建设新中国又殚尽竭虑,在江淮大地谱写人生的华丽篇章。而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使这对夫唱妇随为国家文化新闻和建设事业作出巨大贡献的苏北水乡才子,遭到残酷无情的人生打击,自被江青点名后,夫妻双双入狱,6个子女流落街头,无家可归,讨荒要饭。粉碎四人帮之后,她们一家又枯木逢春,获得新生。在接受采访中,梁寿淦十分欣慰地说:“‘文革’当中,家虽破人未亡,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二) 

“十年文革,终身痛”。这是梁寿淦老人至今无法忘却的往事。

1966年,我国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席卷全国960万平方公里。捣毁“三家村,彻底闹革命,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破‘四旧’,立‘四新’”等口号响彻中国神州大地。瞬间,多少曾为中国革命和建设事业作出巨大贡献,干部、工人、知识分子,一夜间成了牛鬼蛇神、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叛徒、特务尤其使中国传统文化受到严重摧残和打击,多少中国传统文化巨著被付之一炬,多少文学家、科学家蒙受冤狱之恨。梁寿淦、陈登科夫妇也未能逃脱这场灾难。

 

当时,他们夫妇在安徽文化界有着文坛骄子美誉,因1964年出版了长篇小说《风雷》,被周扬、陆定一、丁玲、吴晗等文学家称之为“著名工农作家陈登科”。《风雷》文革一开始被说成是“宣传桃园经验”、“在刘少奇亲自授意下炮制出笼的毒草”。1967111日,江青在中央文革小组成员接见安徽两大派群众代表时,突然宣布陈登科是国民党特务。

 

一时间,狂风骤起,天昏地暗。使陈登科夫妇成了文革中安徽省第一个被批斗对象。梁寿淦、陈登科遭到了灭顶之灾,造反派带着事先编好的黑材料到陈登科、梁寿淦的苏北故乡涟水、盐城、建湖等地逼迫他们的乡亲、战友,同事签字画押。在安徽陈登科被批斗300余场次,梁寿淦被批斗100多场次。先后三次被抄家,五次洗劫。他们在抗战时期及在安徽新闻单位工作期间的一大批新闻和文学手稿被火焚。大难临头,陈登科和梁寿淦被戴着高帽在大街上游行,使他们夫妇身心受到了严重的摧残。夫妻双双曾同时想到一死了之,以免受人格的侮辱,但想到6个孩子,小的还尚不懂事。他们又想到了抗战和战争时期没有被吓倒,没有死在敌人的枪口下,却死在新中国的红旗下这样做不值得,我们为了繁荣中国的文化新闻事业没有过错,更何况“特务”之词完全是莫虚有的罪名,相信事实会大白于天下。故夫妇二人增强了活下来的决心。于是他们在万般无奈之下不得不携全家化妆连夜潜逃到北京。临时住在好友王亚梅(当时煤矿文工团团长)家里,后来又被北京的造反派认了出来,情况十分危急。陈登科对梁寿淦说:“我先走,你把孩子明天带回合肥,这样我们一家分开。我把小儿子晓陆带走,其余跟你走……”果然,陈登科和小儿子白天走,晚上,煤矿文工团的造反派抄了王亚梅的家,王亚梅和梁寿淦统统被抓走。安徽省造反派在合肥大街上贴出通缉令,煤矿文工团造反派还成立侦缉小组,专门在北京追捕陈登科。为了使妻子梁寿淦照顾孩子,陈登科不得不采用调虎离山的办法,救妻子先出来,他当即写了一封信给大女儿,叫人到天津寄出。果然,没几天信被控制的大女儿的造反派收到了,认为陈登科就藏在天津,造反派直奔天津。于是他们先放出了梁寿淦,梁寿淦一放出连夜带着孩子走了。

 

其实当时,陈登科已逃往上海,使造反派到天津扑了空,后来梁寿淦带着儿女又逃到了上海。

 

到达上海后,一家人为了躲避追捕,居住在苏州河边一条租来的船上。但不幸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天,在岸上顽耍的小儿子晓陆被别的孩子欺负了,就哭着回到船上找爸爸妈妈,结果把监视孩子的上海造反派引到船上,他们夫妇在上海被公安部门逮捕了。从此,孩子们讨荒要饭,流落街头。

 

在此之前,陈登科曾要梁寿淦领着孩子回苏北建湖老家,他一个人回合肥,可梁寿淦说什么也不同意,夫妻本是“同命鸟”,她坚定地说:“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要死,我们死在一起。”当时夫妇俩在风雨同舟的破船上抱头痛哭,年幼的孩子们见大人哭也一起跟着哭了起来。就这样,一个曾经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出生入死都没有流一滴泪的新四军老战士,在中国文坛素有“文星”之称的名人,一下子落到如此地步。

 

陈登科在上海入狱之后,关押长达五年之久,而梁寿淦被造反派抓去烤打,受尽人生的折磨达数月后,被送往安徽青阳县看守所长达二年时间,释放之后,被规定在青阳县人民医院劳动改造。一个人住在医院原停放尸体的太平间的一间房屋内,吃的每天两碗豆腐渣,白天被人监视劳动,做勤杂工,挑水,洗床单,打扫厕所等。只准规规矩矩,不准乱说乱动。无论严寒酷暑,不准停歇,一双手由于长年累月浸泡在水中,肿烂流脓,也不让休息一天。但梁寿淦坚信,总有一天会云开日出,真相大白,她下定决心,只要有一口气就要等到丈夫出狱见面,全家团聚。在乱云飞度的艰难困苦之中,好人受冤,坏人得逞猖狂,梁寿淦默默地坚持忍受着。

 

而别一头,戴上国民党特务的帽子的陈登科同样在监狱里倍受折磨,患高血压、心脏病、糖尿病,狱医三次下达病危通知,他硬是以坚强的毅力,从九死一生中挺了过来。他说:“共产党员的最大优点就是不怕死。”陈登科大难不死,梁寿淦没有退缩,也没有忘记狱中的丈夫,她想方设法,寻找机会从医院出来,步行几十里之外到九华山探监。每次探监结束,这对革命战友,患难夫妻总是四目相对,无语无泪。然而就在这样的情况下,陈登科没有停止创作,他日夜不停地构思《赤龙与丹凤》、《烽火大地》、《破壁记》等长篇小说提纲,每构思一张,便把提纲写在香烟纸上,以教孩子识字为由寄出监狱,转爱人保存。在狱中,陈登科曾自己拔下被造反派打落后仅有的两颗牙齿蘸着自己的血向党中央写信申诉,他还在狱墙上用铁钉刻字述言:“一时强弱在于势,千秋胜负在于理。”他坚信党中央一定会给他昭雪平反。当梁寿淦得知丈夫在狱中几次病危的消息及拔牙写血书之事,悲愤之极,心如刀绞,可见这对几十年的革命人生伴侣的战友之情、夫妻之爱。

 

1974年,陈登科出狱不久,以治病名义来到上海,偷偷来到仍被造反派监管的国画大师刘海粟家中,两位久别多年的难友,述说离别情怀,各自遭遇,指点江山,开情畅饮后,刘老当场挥毫泼墨,赠陈登科、梁寿淦夫妇一幅画:铁一般的梅枝上,绽放着火一样的梅花,叫《铁骨红梅》。这不正是陈登科、梁寿淦这对革命伴侣的真实写照么?!

 

粉碎“四人帮”之后,陈登科“特务”问题终因查无实据而结束,组织上恢复他们夫妇的党籍、职务(梁寿淦当时被任命为青阳县人民医院党委书记),并补发了夫妻俩“文革”十年停发的16万元工资,全家人又重逢合肥,他们夫妇靠坚强的信念意志,迎来了悲喜交加的新的人生,翻开了文坛创作的新的一页。

 

此时此刻,梁寿淦、陈登科更加热爱党、热爱社会主义、热爱伟大的祖国。他们决定将补发的16万元工资和“文革”被扣压的25万元《风雷》稿费全部作为党费上缴。这一举措,当时震惊了安徽全省文坛和政界。

 

作者:佚名   来源:本站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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