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花香(杨萍)
一直称豆腐脑这种小吃为“豆腐花”,或许是因为有了个“花”字,便觉着多了种别样的美感,多了份画意。
我有着很深的豆腐花情结,因为它占据了我少年时代关于吃的大部分记忆。以至于今天我走进“豆花香”早餐店,首选即是豆腐花。可惜每次满心欢喜的期待换来的都是止不住的失望。事实上,碗是精致的,里面的豆腐花也是嫩白得耀眼,无论是色泽还是内容,都要比以前的豆腐花要丰富得多,然而吃来吃去,总是觉得少了点味儿。
曾经的豆腐花是那样温暖,充盈着我远远逝去的少年时代。在我的记忆中,平常的日子是不怎么吃豆腐花的。那时的我们家跟许多家庭一样,因为姊妹多,除了清贫还是清贫。所以,热气腾腾的豆腐花便跟过年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大年初一早上,我们姐妹几个会和儿时的玩伴相约一起到大街上吃豆腐花。那是一对老夫妻的摊儿,一张长桌,几条长凳,数副碗筷,一个盛豆腐花的桶,一桶清水,便是老夫妇的全部家当。夫妻俩满面慈祥,苍老的脸上带着微笑,手脚麻利地忙碌着。老人用长柄汤勺把豆腐花轻轻地盛入我们的碗内,因为动作很轻,豆腐花很完整,没有一点破碎的痕迹。碗内的豆腐花洁白如玉,泛着晶莹的光泽,一点点油花,一点点青葱,一点点蒸腾的热气更是增加了我们的食欲。用调羹舀起一勺,轻轻放入口中,入口即化,滑入喉中,顿时一股暖流弥散开来,四肢百骸顿生温暖。也不知道从何时起,年初一的豆腐花成了我们不约而同的惯例,好像是从初中开始,到一个个去外地求学,一直到我们真正地离开这个古老的小镇。固定的时间,固定的摊点,固定的人,一直没有改变,延续了好几年。在某种程度上,那时吃豆腐花已经成为我们过年的某种必须的仪式。潜意识里,有了豆腐花,这个年才圆满丰富,才有滋有味。
后来,曾经和回家过年的姊妹们到老街上寻找过卖豆腐花老人的身影,却踪迹杳然,不免心中一阵怅然。看来,那对老人已经不在了,那一个寒冬中给予我们美好记忆的摊子,那香气四溢的豆腐花都永远地消失了。其实,消失的何止是老人啊。狭窄的街道早已扩宽,道边高楼林立,一副新兴城镇的模样,看不到老街的丝毫影子。少年时代的伙伴们都已经各奔前程,甚至在流逝的岁月里失去了联系。曾经形影不离的姐妹们也都各奔东西,在或大或小的城市里生活着、忙碌着。而豆腐花,因为温暖了那个物质极为匮乏的年代,给我们枯竭的生活带来了难得的丰盈,所以,在许多年后的今天,我依然清楚地记得属于它的味道。
在如今这个快餐年代,各种各样的食物层出不穷。然而,真正值得回味的,已经越来越少。现代食品以它五花八门的成分,五彩缤纷的包装炫耀着我们眼睛的同时黯淡了食物的本质;在刺激我们味蕾的同时,挑战着我们脆弱的神经。在“乱花渐入迷人眼”的时刻,我们这些现代人,已经无处安放躁动的心。
我想,至真的美味应该不仅仅是色香味俱全的一种享受,更应该成为某种情感的寄托。不然,则缺少温情,只能快活着我们的胃,无法柔软我们的心。所以,曾经的豆腐花就这样深深地积淀在岁月的深处,它在我的记忆中无可替代。
转自《盐城晚报》2012年2月24日B24/登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