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敏的老公说过：“女人结了婚生了孩子以后，都变得特别能喊了。”我细细一琢磨，忽然觉得这句话对极了，至少对于我的这位女友，还有我，以及我周遭所遇到的一些小妇女们。

敏是我大学时的同学，那时是班上最轻言细语的一个。她说话的时候，不能有一点别的声响，否则你就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在我印象当中，她给人的感觉一直是轻轻柔柔的，长得也文文静静。

前些日子我路过她所在的城市，便给她打了电话。她飞快地来到车站，一把搂住我，大大咧咧的一句：“嗨！老纪！终于又见到你了！”“老纪”是我在学校里几个老气横秋的同学对我的称呼，这几位的性格也相当开朗奔放，聚到一起总是仰天大笑，“哈哈哈”的声音响彻教室的每一个角落。而敏是从不这样称呼我的，她一直随着“婉约派”唤我“梅子”，她的声音自然又是最细最轻的。眼前搂着我的这位女士却全然没了淑女形象。看来士别三日真当刮目相看了，何况我们一别数年？

到了家，敏将我介绍给了她当音乐老师的丈夫波。他们的儿子童童正在沙发上奋力地撕纸，“创作”状态极佳。不大的客厅里随处可见他的作品。敏钻进厨房“乒乒乓乓”忙将起来。我提出帮忙，敏像轰苍蝇似的将我赶出了厨房。我便与她的老公扯起了家常。四岁大的童童终于结束了撕纸艺术，开始了巡逻和搜查工作。忽然，厨房里传来清脆的一声响，紧接着便是敏声嘶力竭的一声喝，再接着听到了童童杀鸡般的哭。波一跃而起奔向厨房，及时地将儿子“突出重围”。我进去一看，敏细心切就的肉糊泥一样摊在地面上，碎了四瓣的盘子方向不一地躺着。敏生气地诉说着儿子的“罪状”。我幽默地对敏说：“你的声带比以前好使多了，是不是你家的音乐老师教过你科学的发声方法？”波说：“她那哪叫科学的发声？那是喊！女人结了婚生了孩子后都变得特别能喊了。”然后他立即又说：“也许你排除在外。”

我并没有排除在外。结了婚生了孩子以后，再也没有闲情逸致去养花弄草，再也没有时间精力去健身美容。偶尔拿起话筒想高歌一曲，儿子在另一个话筒里叫得比你还响，一点兴趣都没了。偶尔拿起笔想写点东西，儿子三次一哭喊，什么灵感都见鬼了……看见永远洗不完的脏衣服，看见永远收拾不干净的床和厨房，看见懒老公双休日不分白天黑夜地看打打杀杀的武侠片战争片，看见儿子嘴里鼓着一口怎么也咽不下去的饭……我就憋得慌，就忍不住要大喊。不光是我，我们那条街上许多人家都有与我家年龄相仿的孩子，我常常听到从不同的屋子里发出不同女人的吼声。

其实我知道，女人的喊是有期限的。等到孩子大了或出外求学或参加工作或成家立业分锅立灶了，你想喊也喊不成了。要不没有对象，要不没有心情。那时候人也老了，心态也趋于平和了。我的妈妈就常常对我的大嗓门生厌：“喊什么喊，有话不会好好说？”而我分明记得，她年轻的时候也对我和弟弟喊过，也跟我爸爸吵过。

从说到喊，从喊到说，是要有一个过程的，我想。

（原载于05年9月14日《读书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