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花情思(李猛)
“芦花白,芦花美,花絮满天飞……”熟悉的旋律不知在我耳旁回荡过多少次。不想,就在秋风乍起的夜晚,它却像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拨动了我的心弦。儿时在运河边与芦苇相伴的幸福时光化作洁白的芦花在我心空飞扬……
一个鸟儿叫得特别欢的日子,爷爷拗不过我,终于肯带我下河捕鱼了。我拎着小鱼篓,跑在爷爷前面,迫不及待地要看看波光粼粼的大河,却完全没有在意河畔同样沉寂了一个冬天的芦苇已经从松软的土里钻出来。它们白生生的,尖尖的小脑袋上还有点泥花。
芦苇才转着圈地抽出几片叶子时,我就盯上它们了。我把它们的“头发”拉出来,手里就有一根细细圆圆的绿杆儿。待我剥除里面的芯儿,空空的绿杆摇身变成小喇叭。喇叭长短不同,吹出的曲调也高低各异。我就憋着气红着脸地吹呀吹,一直吹到暖风拂过,苇叶哗哗作响盖过喇叭声。
我在春光青睐下的河边尽情地撒欢,小家伙们也沐浴着春光尽情地生长、拔节。不经意间,它们个子已经超过我。“猛子——”奶奶在大堤上高声叫着我的名字。我想奶奶又不花眼,我就在河边玩怎么看不到我?我抬起头看她,却发现芦苇纤细的干、狭长的叶已经织成一张绿网。透过网眼,我看到奶奶边向果园里走,边挠半白的头发。我拨开密密的苇林,刚想出去,又返回原地窃喜:“我又多了个藏身之处。先让奶奶找一会吧,我还没玩够。”
芦苇长高了,我也觉得自己长大了。我要求每天早上跟爷爷下河,爷爷用竹枝般的手摸摸我的脑袋,嘴巴咧开,灰白胡子也抖起来。于是,早上一爬起来我就拎起鱼篓往河边冲。奶奶跑出来要我再穿件衣服时,我已经穿过高大的芦苇林,跳到木船上等爷爷了。跑得急,没有躲闪,我的衣服被苇叶上的露水打湿。白色的水气在河面上轻盈盈地飘动,有的地方浓些,有的地方淡些。不等我分辨清楚,爷爷已拨开芦苇,手里提着我的外套,晃晃悠悠地过来了。
有几次,我醒来时金色的阳光已经透过方格窗子照到被子上。我慌忙下床,穿过芦苇丛找爷爷。芦苇丛似密不透风的城墙,站在废弃的船上,我怎么看也看不穿。南边的芦苇丛好像动了一下,刚才的缺口似乎补上了。一眨眼工夫,竹篙碰撞苇杆轻轻的啪啪声、苇叶摩擦的沙沙声传入耳中,那片绿波也在我眼里荡漾起来。继而,木船的褐色一角也出现在草绿的河面上。那个抬起竹篙往水里叉的穿白褂黑裤又高又瘦的老头也出现了。“芦苇墙再厚,也拦不住我爷爷那只轻盈的木船。”我得意地想。
河水常绿,芦苇却无法长青。我要穿外套跟爷爷下河的时候,与我身子平齐的芦苇叶子全黄了,干得卷在一起。而我头顶上的仍然墨绿一片。它们放弃了下面的叶子是不是为了枝头的芦花开得更热烈?那大朵大朵的芦花灰中带红,似高粱,比高粱轻巧;像稻穗,比稻穗蓬松;如蒲苇,又比蒲苇纤弱。它们颤颤巍巍轻轻柔柔地开在秋风中。爷爷见我喜欢就抱着我摘两朵,我就顶在头上当伞。
清冷的秋风吹皱了绿水,也吹白了芦花。站在爷爷家门口朝河岸望去,芦苇丛像被毛手毛脚的孩子盖了棉絮,有的地方盖得厚些,就显得特别白,有的地方薄些就透出点绿。每到芦苇盖被的时候,我就知道天真的要冷了。过不多久我就要被爸爸接回家过冬。然后,我就盼着下雪。因为,一下雪爷爷就会从堤上回来,给我带一双由稻草、麻绳、芦花等编织成的毛窝子。这种看上去像没耳朵的灰兔子的鞋虽然不好看,但比棉鞋暖和。最重要的是鞋底很厚像木屐。有了它我就能无拘无束地踏雪了!“摸摸鞋里面!”爷爷有点着急地提醒我。我把手塞进去,毛绒绒软绵绵的芦花挠着我的手心手背,痒痒的,暖暖的。这是奶奶从几十上百朵芦花中细细挑出来,晒了几天,亲手将花絮摘下汇聚起来的。“暖和,不扎手!”我大声说。爷爷才笑起来,灰白胡子也跳起来。
“情和爱,花为媒。千里万里梦相随……”是啊,有爱,有情,纵是二十年的岁月之河也不及我心中的情思绵长。
转自《建湖日报》20112年1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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