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关于纸的回忆(季云梅)
单位搬家前,每个科室的同志都在埋头淘汰东西,特别是用过的纸张和废旧材料,一淘汰就是一大堆。那几天,收废品的那个老头乐得合不拢嘴,楼道里不时响起他高亢嘹亮的声音:“收废旧的来了啊!哪一间还有东西要卖的?”
我那一间最沉默,我扔的东西实在不多。旧材料不敢扔,怕以后偶尔还会用得着。用过单面的纸张其实已经被定性为废纸,但我仍然舍不得扔,因为背面还能用。我把那些可以再利用的纸归置到一起,放到一个纸盒里,全部带到了新单位。
我对白纸一直有种情结,从来不舍得无端浪费。在我手中,似乎一页纸两面用完了,这张纸才算真正意义上的结束使命。
小学时,用的都是5分钱一大张的透光的白纸。买回家后,用小刀裁成32张,然后墩齐了,用针线装订成一个本子。第一遍先用铅笔写,用完了,用橡皮擦掉,接着再用钢笔或圆珠笔写。因为纸非常薄,第一遍写的时候,就想着擦的难度,于是每一个字都是小心且认真的。无论是第一遍还是第二遍用,都是双面用。
那时候,父亲在文化站工作,我到他单位里玩,每每看到一本塑料封面的工作笔记或是一本三百格就眼睛发亮,那些纸张不但比我自己订的白纸厚,而且洋气。而父亲也总是在第一时间就能洞察到我的心思,急忙忙地将本子往抽屉里锁:“公家的东西,不能拿!”
父亲虽然在公家的单位上班,但是,我真的从来不曾得到过他的一张纸、一支笔。班上也有同学带有某些单位印迹的纸张订成的本子,我只有羡慕和眼热的份。
我五年级时,奶奶得了直肠癌,一天要上无数趟厕所,要用无数张纸。那个时候市场上好像还没有卫生纸卖,或者即便是有得卖,也不是我们这等人家能用得起的。我们正常用的是接近稻草颜色的草纸,很粗糙,很便宜。一刀草纸可以用很长时间。但是在那个贫穷的年代,对于一天要处理无数次便血的奶奶来说,对于穷得只能住得起泥坯房的我家来说,单单买草纸都是一笔不菲的费用。于是爸爸发动我和弟妹们出去拣拾废纸给奶奶用。
我家屋后就是学校,每天放晚学后,我就带着几个弟妹一起向学校倒垃圾的地方跑去。到底是学校,废纸还是蛮多的。加之我们去得及时,天天都能拾到很多干净的当然是已经写过了的纸。回来以后,奶奶把那些大小、质地不一的纸张一一揉皱,变得柔软一些,然后再一一展平。
奶奶用我们拾来的这些废纸度过了三年。也就是说,那三年,我们姐弟几个每天放晚学必做的一件事就是出去拾废纸。我没有问过几个弟弟妹妹的感受,他们都是被我带着的。反正于我而言,不管在什么场合,地面上被我第一眼注意到的,一定是纸张。那简直成了我的职业习惯。
不知为什么,很多年过去了,对废纸的那种朴素的情怀却还在,甚至,有种敬畏感。
转自《建湖日报》2012年12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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