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咸菜(严锦宇)
星期日下午,姐妹几个又团到父母那儿。刚坐定,客厅里就接连不断地响起了打喷嚏和擤鼻子的声音,原来我们几个都感冒了。大家相互诉起苦来:“这感冒太讨厌了,弄得人浑身难过什么也不想吃……”
母亲听后默默地走向厨房,我们几个继续埋在沙发里嘻嘻哈哈地聊天。眼看暮色将至,大家都站起来准备打道回府,父亲连忙说:“吃过晚饭再走吧!你妈烧了一大锅粥呢。”跨进厨房,餐桌上满满一锅红豆粥正热腾腾地冒着雾气,再看那桌子中央一大盘用葱姜蒜炒过的小咸菜,立刻让我们姐妹迈不开步子了。知我们者,母亲也!就着清清爽爽又香又脆的小咸菜,姐妹们一个个低头呼噜呼噜地喝起那稠糊糊的粥来。喝了一碗又一碗,直喝得鼻尖冒汗,通体舒畅,好爽啊!
父母站在一旁一直笑眯眯地看着我们,不断地说:“慢点喝、慢点喝,别烫了!”那神情,仿佛我们仍是当年一群不懂事的小女孩。事实上我们都是奶奶辈的人了,而父母也已年近九旬。本想跟父母要点小咸菜带回家,可父母那么大年纪了,他们腌个小咸菜也不是一件易事,我只得舍下了这个念头。
我家屋旁有块空地,去年也种了几十棵青菜。冬天的严寒几乎要了它们的命,没想到几场春雨一下,它们竟一天一个样地长成了绿油油的一片。回想起小时候母亲腌咸菜的情形,我决定自己动手腌咸菜。
首先从地里将菜拔回来清洗干净,这是很容易的事。接下来就是将其切碎,这个步骤不容易,平生我最怕切东西。反正是自己吃,不会切就用刀剁。我将那一棵棵青菜码在砧板上,然后双手握刀咬牙切齿地一阵猛剁,可怜的青菜终于在我的利刃之下彻底变成了碎片。第三步是放盐,放多少却是个难题。不管了,腌咸菜,不就是用盐腌菜吗?于是抓起盐袋子天女撒花般地向菜桶里撒下了厚厚的一层白霜。最后一步是去除盐水,将其榨干。没想到这一步彻底难倒了我。一夜过后,本来半桶菜却变成了满满一桶。原来菜太嫩了,经过那么多食盐的腌渍,桶里整整多出了半桶水。
没办法,只有向老母亲求教了。母亲听我叙述完整个操作过程后立马训斥起来:“没吃过猪肉还没见猪跑过?你们小时候我哪年不腌一大堆子菜?你就没看到过吗?菜拔回来要先晒一下再洗,洗完后一定要将水吹干了才能切。再说你选的菜也不对,腌小咸菜都是用高梗子的四月不老,哪有用短梗子的娃娃菜?菜梗多腌出来才脆。盐怎能随便放?脱水要先将咸菜用蛇皮袋装好,然后将袋子放在凳子上用石头压或用棍子撬……”唠唠叨叨地说了一大堆,我实在没耐心听下去,原来看起来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有这么多的窍门。
想起小时候,每到清明前后母亲都会到地里铲回成堆的青菜。那些菜都是刚刚冒薹带着花骨朵儿的,在太阳底下稍晒之后,父母抬着菜筐一趟趟到河里清洗,清洗回来放到竹席子上吹干水后,母亲就在大木盆边开始切菜。母亲切菜的动作极为优美,银光闪闪的刀刃在她的手下上下翻飞,碧绿的青菜在她的手心来回滚动。刀切菜的声音极为细小,听上去像蚕吃桑叶似的,嚓、嚓嚓,一会儿木盆里就堆成了一座小山。这时,最高兴的当数我们这群小孩子了,我们在给母亲整理青菜的时候,会将那最嫩最甜的菜薹折下来放在嘴里咀嚼,其美味与今天的甘蔗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那时家贫,父母没钱给我们买零食,春天里随手可摘的菜薹就成了我们心仪的美食。可平时我们不敢乱摘,因为没了菜薹菜就不会开花结籽,没有菜籽就换不到菜油,因此也只有腌的菜才可让我们一饱口福。
母亲腌的咸菜既香又脆,咸度适中。别人家的咸菜一到夏天就发黑生蛆,而我们家的咸菜总是黄灿灿的,从坛子里掏出时散发出一股香喷喷的味道。母亲凭借这个好手艺,每年都会腌上几十坛子咸菜,然后卖给学校的食堂,为我们换取读书的学费。平时舍不得吃荤,母亲就用这些小咸菜煮毛豆、煎豆腐,烧瓜汤……即使任何东西都不放,就那样清清爽爽地抓上一小碗,也能让我们将白粥吃得有滋有味。
经常听到与我们年龄相仿的人说起童年的生活时只叫苦,我总会不屑一顾地说:“你们苦是因为你们的父母懒惰。”我的父母一生勤劳俭朴,当年父亲在学校教书,母亲做缝纫,他们利用一切时间想方设法地为我们改善生活,兄妹七人都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如今家家都过上了小康生活,大家庭近六十个人口相处和睦,生活美满,这也是父母能够双双高寿身体健康的动力。我常想:如果没有父母当初的含辛茹苦,没有母亲那一坛坛的小咸菜,我们又怎能有今天的幸福生活?
小咸菜,本是极平常极原始的小菜,可正是因为它的原汁原味不加粉饰,所以才赢得了人们的喜爱,做人不应该一样如此吗?
转自《建湖日报》2013年3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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