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的一抹忧伤(纪云梅)
当父亲母亲念叨着要上爷爷奶奶的坟前祭扫时,我知道,又一个清明节来了。
今年的春天好像来得格外迟,因为春节过后连日的阴雨天气。但是,当我们正领略着春的气息时,有一抹忧伤悄然而至。
我承认,我现在很少在别的时候会想起他们。纷纷扰扰的生活容不得我静下心来想过往的一些事、一些人。为了生存,白天常常戴着一张面具游走,只有在暗夜的时候,才会把面具扔掉,有时我甚至会听到那张面具碎裂的声音。那个时候,我才是我。然而,来不及多想什么,我便疲惫得入睡。
每到清明节,要参加夫家的祭扫活动。因为目光所及,全是坟墓,所以,那一整天,头脑里奔跑着的全是曾经和我们朝夕相处现在却深埋在地下的亲人的身影。
只有在那一天,敢在坟墓之间镇静地穿梭。因为我深信,埋在地下的每一位,无论认识不认识,无论是否是亲人,他们都不怕惊扰,他们都会欣喜——今天是他们的节日,今天,他们的世界热闹纷呈。
小时候的扫墓场景一直镌刻在心头。那时不懂忧愁。跟着父母和伯父母一起往爷爷奶奶的墓地上走。路上少有的热闹,让小小的我们无来由地兴奋起来。在墓地上,大人们一边用铁锹填坟,一边跟我们说一些关于爷爷奶奶关于老太老太爷的故事。然而我们的心思却在各种昆虫各种植物各种野花上。墓地上,跟着大人一起去扫墓的孩子很快集中起来,在翻飞的纸灰间奔跑,笑闹。常常会听到各种声音的呵斥,但是我们是不管不顾的。只有偶尔听到某个新坟前传来撕心裂肺的痛哭声时,我们才停下脚步,惊恐地望着那座坟和痛哭的那个人。
回家的路上,不知为什么,大人们明显没有去时的从容和休闲,而且每个人都很少说话。那时候的我们压根儿不去考虑大人的所思所想,我们倒而好像比去的时候还开心。姊妹几个在乡村的小路上你追我赶,大呼小叫。
现在爷爷奶奶的坟已经不用我去祭扫了,何况因为家乡征用土地,他们的坟已经远迁到离家数公里之外的另一个村庄。不消说我,就连父母亲也都是一年才去一两次了。不似从前,埋爷爷奶奶的地方离父母亲做活的田地不远,父亲和伯父在田头坐着抽烟的时候,常常面对着他们的父母的墓地。有时候,还会特地走过去,在坟前坐一会儿。
我现在每个清明节去的墓地是夫家的亲人的。他的爷爷奶奶,他的老太老太爷,他的叔叔,他的一切久远了的亲人。这些人当中,有我相处过的,有我未曾见过的。跟从前的祭扫一样,在墓地上,老公的父亲也会跟我们讲一些久远了的人的久远了的故事。这个时候,我总是认真地听着,然后在每一座坟前说一些祝福的话,就像当年我的父母和伯父母在我的爷爷奶奶坟前说一些话一样。而那个时候,年少的我们听着是要发笑的。我们问大人:“他们会听到吗?”现在,我对着静默着的石碑说话时,在坟墓之间快乐地穿梭的儿子也问我:“妈妈,他们会听到吗?”“会听到的!”这个答案跟当年的父母说的是完全一样的啊!我甚至在心里想,我们在春天里的这抹忧伤,地下的他们兴许也能感觉得到吧?
猛然想起,扫墓的场景何其相似!其实这正是真实的人生,代代繁衍,生生不息。
原载于09年4月3日《盐城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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