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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扁担(戚思翠)

发布日期:2013/5/21 15:38:01  阅读:2458  【字体:
 

 

    每每下楼去车库取车,就看到墙旮旯处的木头扁担。尽管它尘封已久,却依然透着黑红的亮,俨然渗着父亲晶莹的血汗。它中间驼两头尖,形如弓,酷似父亲的脊梁。它全身萎缩,宛若父亲沧桑的脸庞。于它一端背面,还隐藏着小小断痕,仿佛是父亲身上致命的伤疤。那是我父亲的扁担,年历60之余。

 

    孩时,听祖母说,我的父亲聪明能干。13岁的他就跟“大趟秧”(一种古老的群体农活),15岁能挑担挖沟,接下祖父自上海带回的枣木扁担。19岁时正式担任生产队队长,一当几十年。父亲中等身材,瘦弱,幼时左臂病疾致残。平日左臂永远是一成不变地像夹着一根“细木棒”。但他就是用这残臂和那根扁担,挑起全生产队的重任,撑起风雨飘摇,老小八口之家。更是用残臂和那根扁担,将我们一趟兄妹,从小“挑”到大,从农村“挑”进了城市。

 

    在我们还没出生时,父母用这扁担,起早贪黑,披星戴月,自很远的荒地挖泥、挑泥、做屋基、夯实,再挖泥、做泥、脱土坯、晒干,忙乎半年后,请来泥瓦匠盖起了新土屋,给我们营造一遮风避雨温暖舒适的窝。父亲闲时就亮出扁担来擦,擦了又擦,擦了又擦。母亲言,父亲其实就是“显摆”。逢人就夸耀他扁担:“这扁担行!用来顺手,结实耐用,一担能挑好几百斤呢!”说已跟他好多年了,成了他的“老伙伴”。

 

    打我记事起,父亲的肩上就没离开过这根扁担。挑河工、担大粪、挑草塘、挑猪灰、挑泥挖墒,运粮运草,赶集等一切的一切,笨重的农活及物品移动,全靠它,甚至挑人。记得小学时的一个春雪天,我与堂妹在无伞无靴无望,夹着过年新布鞋,赤脚蹒跚于泥泞路上。蓦然,远远看见前面无比熟悉的身影,担来一副柳筐担子。啊,是我父亲!父亲让我与堂妹一头一个坐在柳筐里,叮嘱我们抓牢柳筐系。我们像“小猪”样幸福地荡悠在温暖的“摇篮”里。可到了家,当父亲脱下泥草鞋洗脚时,我蓦见他右脚大拇指上,一条长长的血口在流血……一旁的母亲一边骂我们这些丫头没长脚,一边弄来盐水给父亲的脚伤口消毒。父亲却笑眯眯地摆摆手说没事,路上尖玻璃划的。

 

    父亲爱他的扁担,如同呵护自己的孩子一样。一天他去公社开会回来太晚,临睡时忽问母亲扁担哪去了?一语惊醒梦中人!母亲说,哎呀,忘了,被西头如伯家借去挑泥做屋基了,说好用半天的,到现在也没还。父亲于是催我快去索回。我吃力地扛回了扁担。父亲连忙接过扁担,左看右看,反复查看、抚摸。他说:“不是我小气,我怕他把扁担弄断了,或是用后乱扔乱丢,到冬天上河工全凭它呢。”一次在我家开社员会,东头徐胖兄弟俩,用父亲的扁担搁在门口石头上当凳坐。父亲一边讲话,一边拿眼不时瞟着扁担。不一会,他还是将自己的凳子让给他们坐,换下这根扁担。在众多乡人眼里,这扁担就是我父亲的“命”。

 

    白驹过隙。后来,改革开放,机械化取代了繁重的体力劳动,种田越来越轻松化、简单化。农人种地宛若艺术家大笔一挥,便有了一年四季诗情画意的庄稼。这下可冷落了父亲的扁担。但于八十年代末的一天,正于家中服侍病重母亲的父亲,忽闻酒后拖拉机手不慎将“铁牛”赶到了河沟里。父亲心急如焚地拿着那根扁担,叫来几个大汉,硬将拖拉机抬上了岸。可就在拖拉机上岸之时,忽然“咯吱”一声巨响……父亲的心猛烈震动一下,大家的脸色都变了,父亲心疼地抚摩着扁担的裂痕,看着已上路的“铁牛”,却挥泪而笑!就在那年,我的母亲不幸病故,父亲也大病一场。

 

    1991年,在我生孩子那年春,正逢发大水。父亲在半人深的水路上,拄着这根扁担,自农村老家摸到城里医院看我。2010年农历七月初三,78岁的父亲永远离开了我们。父亲走后不久,我就搬进了这座新城市,来时我特意带上父亲的扁担,以怀念父亲,鞭策自己。

 

父亲的扁担,一如他的脊梁,担起了一个男人所有的重任。

 

转自《建湖日报》201358

作者:佚名   来源:本站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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