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镜室外的大厅里稀稀拉拉坐着五六个人，全是忧郁着的脸。

我转了一圈，觉得有必要适应一下这里的环境。因为忧结着的恐慌已让我忐忑不安：连续两天的胃痛让我怀疑是不是有什么可怕的灾难再次降临我身上；金凤的肿瘤更加速了我的疑心，我有二十多年的胃病史；传说做胃镜很可怕，同事讲起做胃镜时的表情依然清晰。

我隔着胃镜室的门缝故作潇洒地转了一圈。身后五六双眼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把单子放那台子上就行了”，身后有一女人好心告诉我。我把化验单放在空空的柜台时，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子从胃镜室里走了出来。

白大褂女子接过我的单子，看了我一眼说：“你的夹克很漂亮！”

我笑了起来。被人夸毕竟是件愉快的事，便殷勤地告诉她：“新建路上杨兰家买的，她家还有一件，你也可以去试试。”

女子笑了笑：“我个子矮，可能没你穿好看。”

“不啊，有件型号小点，我胖。”我安慰她：“要不，我的让你试试？”

女子高兴地站了起来，我脱下外套递给她。她站起来时我发现她的个子真的很矮，估计一米五左右。

女子穿上我的外套，我说：“挺好的，型号小点就适合你了”。女子说：“嗯，蛮干练的样子。”

外套拉近了我们的距离：“你一个人来的吗？”

“嗯，他说他忙，没空来。”

“没事，一会我陪你进去！”女子把外套递给我：“这外套配你的黑衬衫，好看！”

我已经忘了才进来时的恐慌。朋友手机短信上的“别怕”和这位女子的闲聊帮助我调节好了心理。

女子递给我一个白色的塑料小瓶说：“喝下去！”

我接过小瓶，把一瓶液体倒进嘴里。“全咽下去！”女子又说。我乖乖咽下这微苦的液体。

两分钟的光景，我觉得舌头不是自己的了，有种膨胀感从我嘴巴、咽喉、胃这几个部位升起。

“···”胃镜室内有人叫我的名字。

我忙走了进去。女子跟着我进来，走到电脑前的同事面前说：“我朋友，关照一下。”

按医生的要求，脱了鞋，我侧身躺在白色的床上。医生拿了一个塑料奶嘴样的东西放进我嘴里：“咬住，别松开”。

我咬住奶嘴，心中恐慌感再次袭来。一双手从我身后伸了过来。我本能地握住。我知道，是门口白衣女子的。

一根软软的塑料管缓缓地伸进我嘴里。我紧张地握紧了那双手。那双手很粗糙，但很有力度，很温暖。我感觉自己象溺水的人，握住了一根救命的木。

塑料软管一步步往我的胃里伸，我一阵阵反呕。粘粘的体从我的胃里涌出来，恐慌已让我近乎抽搐。

“别怕！放松点！咽一下！放松！再咽一下！”女子握紧了我的手。我也死死抓住她的手，听着她的指挥咽、再咽……

几分钟的时间，我觉得有一生一世漫长。

软管层层探进，胃酸从我的胃里喷泉样涌出，我忍不住倦缩起身体，发出了呻吟。

“别紧张！别怕！就好了！好了好了！再忍一下！”女子的手牢牢地控制着我的手。

终于软管从我的胃里抽了出来。医生帮我擦了一下嘴边的胃酸粘液，我坐了起来：“天！我近乎崩溃！”

白衣女子已悄然退出。

我穿好鞋，洗漱了一下麻木了的嘴。走到门口，握着白衣女子的手，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非常谢谢你！”

眼泪已溢满我的心我的眼。这一刻，我看到了白衣女子平凡外表下天使般的人性美。

那双手的力度、温度，是我铭记在心的感动！

走出门外，我才想起，我居然没问过她的名字！

转自《塘河》第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