糠饼、焦屑、麦稔稔子及其它(姜茂友)
在我儿时的食谱里,总是离不开榆树叶子饼、麦稔稔子、稻芽饼、糠饼、豆饼、焦屑、屑子之类。这些专用名词,现在听来恍如隔世,但在我的生命里却永远是耳熟能详。
我的童年是从米箩跌进糠箩里的。正当共和国三年困难时期,母亲带着我们响应国家号召,从浙江省嘉兴地区吴兴县(今湖州市)来到了江苏省建湖县秉文人民公社陆庄大队朱庄生产队(今建湖开发区钟庄社区钟东居委会)。
当时的生活,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吃不饱肚皮。在我们家东边往牛桥方向走的东弯子上,有几棵老榆树歪在河边上,在我的印象中,那些树尽管根很深,杆很粗,但是却很难长出叶子来,因为,每每到了冒绿芽的时候,我们几个小家伙就要争着串到河边上,从河坎子上歪歪戗戗地走到那榆树的下边,仰着脖子去抠那榆树叶子的嫩芽。即使我不去,那就是隔壁左二拉子去,再不就是下场那徐大毛子去,所以一般都等不及它长出真正的叶子来,就被我们给它抠光了。我每次把那榆树嫩芽抠回来,交给母亲,用米面或麦面一和,做饼吃,那真是香极了,好吃极了!
春天到了,麦子还没成熟,锅腔里的稻子已经吃光,母亲就领着我们到麦地去捋麦稔稔子。人从墒沟里走,挑那相对成熟了些的、看上去黄炸炸的麦穗,把它们一一剪下来,放到身边的小篮子里。最后交由母亲统一处理,好像先是搓,把麦壳、麦芒搓掉,剩下一颗颗胖胖的、鼓鼓的麦粒,再用石磨子拐,拐出来的是一条条长长的条状物,青青的颜色,那就叫“麦稔稔子”。稔,音念rěn,但词典上说是指庄稼成熟,而我这里说的是指庄稼带熟不熟的。“麦稔稔子”,可做饼,可熬粥,可煮饭,有筋韧,有咬嚼,口感挺好。
还有稻芽饼,一般都是生产队在捂稻种过程中出现技术差错所产生的后果。那时种田,稻种都是圈在茓子里,用稻草盖起来捂,捂稻种的人根据经验用手插进去量温度,一旦失手,那稻种就冲掉了,没法出芽了,只好分配给一家一户去吃,那稻芽饼,虽然顔色有点发黑,但味道是甜津津的,我们每每总是吃得有滋有味。直到我后来当了生产队干部才知道,分稻芽时干部的心里在滴血呢!因为又是一季稻子给耽搁了,我们当时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啊。
再说糠饼和豆饼。所谓糠饼,就是用皮糠做饼。皮糠,是在对米进行精加工时,从米身上剥皮剥下来的细屑。一般用来喂猪。在那个时代,平民百姓家是买不起、也买不到皮糠的,多数被干部们内部分配掉了。我母亲再低三下四地去说情,从这些干部人家的手里匀些过来,人家喂猪,我们用来喂人,当然,母亲会适量掺些米面的,所以一般的人家还吃不到呢!豆饼,是用大豆榨油的渣子压缩成饼状,圆形,直径大约二三十厘米,厚度大约两厘米左右,一般用来泡开喂猪,或是垩田。在那饥不择食的年代里,我们家经常用它来煮粥、煮饭,一块一块的,像鸡肉似的,照样吃的有滋有味。
关于焦屑和屑子。实际上这两种食品可以统称叫炒面。炒熟的麦面叫焦屑,炒熟的米面叫屑子。我在钟庄中学读高中时,每个星期都要回家带上一瓶子屑子。那瓶子是姨父给我的,姨父在钟庄小街上的商店里当营业员,柜台上总是一顺排斜躺着几个方口瓶子,那是在销售几个不同品种的雪花膏,雪花膏卖完了,姨父就把瓶子送给我回家装屑子。每晚下自修后回到宿舍里,用小调羹从瓶子里把屑子再掏倒到瓷茶缸子里,用开水泡,再揑几粒糖精放入其中,又香又甜,那真是“味道好极了”。我们男生一间大宿舍大概有30人,能正常吃上夜餐的最多15人,其中还要有六七人吃焦屑,当然还要有三四人吃饼干之类,那主要是随父母从南京下放到建湖来的几位同学。像我在当时能吃上屑子,虽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绝对是属于上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