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爱编织的年代(纪云梅)
那天收拾书橱,居然整理出了一系列编织教材来,心灵深处有个东西柔柔地一动:想当年,我也是狂热的编织一族啊!
到省城读书时,时间一下子宽松许多。那个时候,没有手机,没有电脑。宿舍里很多女同学都不约而同地迷上了编织。恐怕女人骨子里都有一种女红情结,如果自己的母亲或者姐姐有个编织手艺,从小就耳濡目染,迷上更是不得已的事情。特别是在看到某个女同学穿着亲自编织的并且效果不错的针织衫时,其他女观众的眼睛里都能喷出火来。
在摸到毛衣针和毛线之前,我其实是没有丁点编织基础的。我的母亲是荡里的姑娘,闲下来最多织织蒲包,织毛衣她是不会的,再说,我从小的时候,家里特别穷,而织毛衣在我们眼里,压根儿就是一件奢侈活,是富人家才会出现的风景。所以,当我拎着一个线团,把毛衣针支到别人手里询问怎么起针时,人家惊诧地问:“敢情你一整个编织盲啊!”
编织盲怎么了?什么事都是从不会到会,从会到精的!
我只要投入一样东西,对理论知识抓得相当扎实,喜欢买相关的书回来研究。但自己常常是看不懂的,因为那得有最起码的编织常识,就像看棋谱一样,你自己得先会走棋。不过我知道,书买回来后,总会吸引一些编织高手,她们是真研究、真琢磨,有时候还会借走,到自己的床上或自己的宿舍里接着研究、琢磨。一来二去的,我们就成了超出一般关系的朋友,我再问她们如何起头、如何分片、如何收针、如何放针等问题,她们也不会露出讥笑的神色,并且会真诚地手把手相教。
第一件线衫是用相当粗的棒针织的,业内人士说,粗的棒针织得快,而且对刚学的人来说,比较容易有成就感。那是一件蝙蝠式样的套头衫,马海毛材质,翠绿色,腰部收着,然后越往胳肢窝处走越宽松。伸开臂膀,像一个绿蝙蝠一样。因为是纯平针,加之初学的热情很高,加之我出手蛮快(专业人士的评价),不到一个星期,成品就穿在了我的身上。
为迎接这件处女作,我特地事先咬牙买了一条品相不错的紧身牛仔裤,一穿上身,“哇”,叫好又叫座!
织第二件的时候,对自己的要求严格起来,不用棒针,那个看不出档次;不用马海毛,那个看不出针脚;不织蝙蝠衫,那个对尺寸的要求太过含糊……一切的一切,都是高标准。
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我的领悟能力颇有过人之处,比如编织行业。我买了细羊毛开司米回来,用了很见功力的细针编织,而且不再是纯平针,还织出了花式。这件作品虽然也历经过多次拆掉重来的曲折,但是,最终总算在众人的一片颂扬之声中完工了。
我到邮局里把它寄给了远方的男朋友。从来没见过我动针动线的他,一见到这件毛衣,以为我是打哪买来送他的。后来见到我的亲笔信,信上再三交待这件毛衣由我亲自织就。他终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特地坐了一天的长途车到我学校里,说是要眼见为实。
他到的时候,我的旁边正坐着一个端着半成品的女同学,虚心向我请教。我看得出他是抑制住了很久,才没让自己表现得太过狂喜。在他眼里,本来已经觉得我离他心目中界定的贤妻距离太过遥远,忽然凭空冒出了一项能拿出来显摆的特长,无疑像拣了一个金元宝一样。 他在信中说,一整个冬天,他一直穿着那件毛衣,即便是不热,到了哪个地方,他也要找个借口脱掉外套,然后七拐八拐的,总要扯到他穿的那件毛衣上来,以至于后来他的熟人和朋友见了我,都一律夸我织的毛衣像买的一样好。
毕业后的那两年,遍寻工作没有着落,有一次跟他翻脸,差点动了手,甚至绝决地想要离开他。忽然看到他身上的那件毛衣,袖口已经露出脱落的线头,心一酸,抓住他的膀子就失声痛哭起来。
在那一刻,猛然想起了在大学里幸福的编织时光。
那个时候我以为,只要我足够聪明,足够努力,我的前程也一定会任由我尽兴编织的,可是走上社会后才发现,前程这个东西,不是像织毛衣一样,有好毛线好棒针好手艺就可以解决,还有其他很多因素夹杂在内。
这么多年为生计忙,差点忘了我曾经会编织这一真相。今天想起那个爱编织的年代,各种感觉纷呈,具体以什么为主,似乎又不太说得清楚了。
转自《塘河》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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