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有片五月天(余江)
初夏的细雨斜风把季节拖回到春的意境中,早春映象象个羞涩的少女再次回眸人间,即使是江南也没逃过。连续数日辗转在皖浙苏,终于落定下几个时尚店铺,人在亢奋后很倦了,我在疾驰的高速上睡得很香。司机在苏北的地盘脱口了一句“这里栽秧了”,把我唤醒。
我是农村长大的,欣赏父亲一句“农村埋藏着我的苦难和快乐”,还有友人的一句写故乡的诗“我没有回来,是因为我从未离开”。但假装的忙碌真的使我不记得有几年没有目睹农民栽秧的场景了,也真的记不得有多少年没有赤足走在故乡的田垄上了。深情地远眺故园好像还是去年初冬一个雾重水轻的早晨,我也因此落笔了一篇《烟雨农庄》。而农村最忙碌的春收夏种的景象,我孩童时欢乐无限的五月天,回想起来离我最近的恐怕还是在哪一个泪痕斑斑的梦里。
农村里最贵是五月,古诗说“农家少闲日,五月人倍忙”。五月天,是一夜热风,麦子就熟了,一个冬天的希望就开始落镰,人们来不及在麦场丰硕的堆垛前停留片刻,又要灌溉水田,插秧栽种,又播下秋天的收成。这恰是人到中年,二十年的辛劳,一点点原始积累,甚或儿女们学成远走,刚要小憩一刻却又要规划新一个二十年,又要迈开人生新的征程。“五月天”就是这样一个既有收获更要播种的季节。
于我们这些六十年代的人来讲,五月里还有我们快乐童年的许多回忆。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中国农村还很贫穷,农民收麦没有机械,收要一刀一刀地割、一捆一捆地扛,插要一把一把地撒、一颗一颗地栽,全部是人工。大人如此辛苦就顾不了孩子,孩子们就撒了野地玩耍,特别是打谷场上,更是孩子们的乐园。在光光软软的土场上我们来回跑着、追逐着,爬上麦秸垛、奔到田埂上,打仗捉迷藏。听父辈们讲他们小时候孩子多,小孩子玩疯了玩困了躺在麦秸窝里睡着了,大人睡醒了发现少个孩子,三更半夜才跑到麦场找回去。打场是农家的节日,家家都要弄点好吃的,加之五月前期还有立夏和端午,真是好吃不断。其实也是,有什么比有得吃有得玩更快乐的呢,我们到现在的追求也不过如此。而且那样的幸福是经历了多么漫长的等待,在那片贫瘠的土地上为了保暖,整整一个苍凉的寒冬被裹得严严实实,毫无乐趣;物质匮乏的年代我这辈子也无法忘记童年的端午节前,我们这些孩子对久久不能烧熟的粽子期待的眼神,还有立夏的早晨,母亲为了避开姐姐的目光把自己的鸡蛋塞给儿子的慌乱,那是我今生今世也无法忘怀、报答不尽的母爱。记忆里五月的天空,一切都是那么的弥足珍贵!
今年是干旱,五月的丰收原本很悬,春节以来雨水极少,历史罕见,每次听到、看到干旱的资讯,心头总是一紧,一缕牵挂风吹不散。前些日子江南江北连续阴雨,虽是给我当时的差旅凭添了几分阻碍,而我只觉得下得还不那么透彻,当然也是满心欢喜这风雨兼程,山水一程又一程。今天当身临其境,细雨给辛劳的农民送来清凉,目睹故土之上,我并不相识却是如此相亲的农民收、种的一幕,这该有我几许的期盼。我感觉到车窗外一定是一幅我熟悉的轻柔的画卷。
酣睡中惊醒的我,精神焕发,肯定不忍离去,停车驻足。连片的绿色在细雨微风中做出春天的姿态,伴着水气和清凉,淡漠的天空里,弥漫麦秸燃烧的气息,如此迷人,我真有点贪恋这种味道。在它飘向无际苍穹和无垠远方的同时,也报告着夏天的味道,于我更是恍惚出童年气息。这景致里最动感的是小块水田里,完成收获的乡民,躬耕垅亩,于淡烟疏柳之中劳作清滩,唤出一派田园风情。
此刻,我唯有把对这块土地所有炙热的爱语,写入我遥望的眼神;此时,我又想起贾平凹那句“为什么每次见到你总会泪流满面,因为我深爱着故乡的每一寸土地”;如果,我真的还有什么执着的相思,那么就请把这一幕故土的场景托付于我醉眼的朦胧,我会用竭我一辈子的辛劳,借着你们的双手在我们共有的五月的天空里,悄悄地掩进两颗至纯至洁的种子,待到秋风吹起的时候,我们来一起收获。
转自《塘河》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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