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女娲捏黄土造人，她夜以继日竭尽全力去捏还是赶不上供应，于是情急之下就拿了根绳子把它投入泥浆中，举起绳子一甩，泥浆洒落在地上，就变成了一个个人。可惜有些泥土落地时跌破了身子，因而就有了许多缺胳膀少腿的残疾人。每每见到那些残疾人时，我的眼里总是常含着泪水，因为他们的生活让我无比心疼。

一

在建湖县城，大凡稍微上了点年纪爱买报的人，可能谁都不会忘记那个脖子上吊着个装报纸的大布包，右臂屈着、走路一瘸一拐、又黑又瘦、胡子拉渣、老是穿着一套青布衣的卖报男人吧？他姓卞，家中排行第二，人称卞小二。说起来小二实在可怜，一出生就是个残疾儿，在他长大的过程中病魔总是如影随形地追着他不放，关节疼得他张不开手站不直腿，一个膀子伸不直，另一个膀子连举报纸都很吃力，说话吐词不清，走路踉踉跄跄。虽然他也有父母兄妹也可享受残疾人补贴，可是他不等不靠不要，仍坚持自食其力靠卖报挣钱养活自己。他每天很早就起床到邮局拿报纸，由于力气有限一次只能拿个几十份，最多不过百十份，拿来后坐在地上慢慢整理好，然后开始走街串巷的叫卖。“报纸，报纸！……”从日出到日落，从日落到黄昏，路上的行人似乎总能听到那沙哑的叫卖声；从商店到银行，从学校到医院似乎那里总能见到他的身影。尽管如此辛苦，可一天也卖不了多少，因为常人走1步，他要走3步、5步、甚至10步，才能走过同样的距离，更何况还时常遭遇不测。记得那是一个酷热的中午，小二一如既往地站在邮局门前的路边“报纸、报纸……”地喊着，迎面走来一对年轻的母女，小二赶紧拿起一份报纸满面含笑地伸向那个打扮入时的母亲，那母亲一见小二的外貌如同遇到了怪物一般，一边推挡着一边“神经病、神经病……”地嘟嚷着向前跑去。正是下班放学的时刻，路上的行人接踵而至，小二躲闪不及，“咚”地一声被身后的行人撞倒在地，衣服破了，手破了，腿子也破了，鲜血不住的往下淌。小二坐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汗水和着泪水刷刷地往下流……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开始惊得我目瞪口呆，继而心像被针刺般地难受。生活难，残疾人的生活更难！

二

菜场里有一对卖蔬菜的小夫妻，男的缺右腿，右胳肢窝里里总是夹着一支拐杖，女的嘴巴歪着，话说不利索。就是这样一对残疾夫妻，他们的生意在偌大的菜场中却是最红火最兴隆的。早市上，他们的菜摊前永远是人头攒动笑声琅琅。

生意为何如此之好？趋前，视之，恍然大悟。且不说那菜蔬如何的新鲜水灵，更不说摊位的整洁清爽，单说那两人的服务态度就让你欢喜的迈不开腿。两人分工明确，男的因行动不便坐在电子秤前称重收钱，憨厚的脸上总是挂着一副实诚的笑容，不短斤不少两，而且零头一角二角的一律免去，临了还会送给你几棵葱几根蒜或者是一个辣椒两棵香菜，总之只要你不贪心，这些小配菜随便拿。女的则负责提货理货，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脚底跑得飞快，两只手像上了发条似的的一刻也停不下来，尽管如此仍难两全，何况还会时常出现意外之事。那是一个下着蒙蒙细雨的早晨，菜场里的地砖很滑，一边的顾客喊着要买土豆，可摆在台子上的土豆快卖完了，她忙忙的跑到一旁的三轮车上去搬装土豆的蛇皮袋子，可另一边的顾客叫着要西红柿，一回头脚底“倏”打了个滑，人随之摔倒在地，那土豆如同小石头般纷纷地从袋子中崩出来没头没脑地向她砸去，一见那阵势她丈夫连忙起身想去抓住那土豆袋子，匆忙之中拐杖没拄稳，失去重心的他“扑通”一声跌倒在妻子的身旁，那拐杖将台子上的瓜呀菜的打落了一地，女人顾不上疼痛艰难地爬起来去收拾残局。看那夫妻俩好像滑冰似的相继摔倒，买菜的人一个个嘻嘻哈哈地笑起来，尽管这笑声没有恶意，可在我听来却感到特别的难受，那夫妻俩也跟着讪讪地笑，可那女的笑容中分明含着点点泪光。谁说笑比哭好？带泪的微笑又隐藏着多少无奈与辛酸？

三

自从毕飞宇的的《推拿》问世之后，“阳光推拿院”就如同雨后春笋般一个接一个地在县城的大街小巷冒了出来。然而生意岂是那么好做的？何况又是两眼一抹黑的盲人？

那是一个闷热的傍晚，由于颈椎疼痛难忍，姐带我到《阳光推拿》去理疗，刚一坐定就从外面传来一阵“笃、笃”的敲门声，小丫连忙摸索着跑过去开门。“啪”，似乎有东西跌到地砖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你个死丫头，眼瞎了，走路不带眼睛？……”骂声连珠炮似的从天而降，抬头看，进来的是一个又高又胖的中年女人。原来她刚从麻将场上下来，露过这里时忽然想进来敲敲僵硬的背。她那厢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小丫这厢匆匆忙忙地跑过去，两人迎面撞了个满怀，胖女人手中的玻璃杯失手摔到了地上，幸亏杯中没水，否则就出大事了。胖女人气急败坏地骂着，一抬头看见小丫空洞的眼神方知失言，尴尬地吐了吐舌头，转而抱怨道：“好好的一个杯子就这么毁了，真可惜、可惜……”

听到“瞎子”两字，在坐的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愤怒的表情，我担心地向小丫看去，只见她的脸涨得通红。俗说：“打人不打脸”，你个死胖子看上去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能如此口不择言地去伤人家孩子的自尊心？没想到，几秒钟的沉静之后，小丫坦然地说：“没关系，我本来就是个瞎子嘛！”然后诚恳地向那女人陪不是，并小心翼翼地替她推拿起来。那个胖女人可能天生就是个指挥家，整整半小时一刻不停地指挥着小丫的手，一会儿叫推颈椎，一会儿叫捏腰，一会儿嫌手轻，一会儿又嫌手重……自始自终小丫总是和风细雨地顺着她去做，没半句怨言。临走时那个女人又狠狠地抱怨了小丫一顿，并说：“我要不是看你眼睛望不见，今天一定会让老板炒你鱿鱼，可惜了我那杯子、杯子……”不就是个普通的玻璃杯吗？用得着这么不依不饶的吓唬人家孩子！

目送远去的那个女人，转身我轻轻地拍了拍小丫的肩膀，意思是让她坚强一点不要难过。小丫挺了挺稚嫩的身子继而灿然一笑又一路小跑着去迎接下一位顾客。

人生总是充满着变数，倘若都有一颗如小丫般豁达与坚韧的心，则人生路上的漫漫雨季又何愁呢？

转自《塘河》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