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爸爸(朱桂芳)
爸爸去世早,很想再有个爸爸。
嫁进先生家,我便将公公当爸爸看,可公公却未必领情。因为公公有三个比先生小的女儿,她们个个生得精灵百巧,天性活泼的小姑姑们很得公公的宠爱。
虽然,他是我公公,我却从没叫过他一声公公。记得第一次叫他“爸爸”时,他没有理睬我,好生尴尬,是先生打了个圆场,我才不致于在小姑们面前丢太大的面子。第二次见面,还是叫他声“爸爸”。这次,他“嗯”了一声,脸上竟然忽闪出不应该出现在父辈年龄脸上的腼腆表情。很是纳闷,问先生缘由。先生说:“你没注意吗?我和妹妹们都叫他‘爷’,独你叫他‘爸爸’,他当然不适应哦!”原来如此,我决定改口叫他“爷”。可自小叫惯在城里工作的父亲为“爸爸”,这个“爷”字从没喊出过口,所以很难改口。于是,我总会有意无意地一会儿“爸爸”,一会儿“爷”的叫他。这样,听久了,公公虽然应承得不那么爽,但也未见没反应。
农村里经常有闹公媳的玩笑。常听到邻家的公公被人取笑和媳妇扒灰一类的闹笑之言。身为食品站会计的公公,他也爱和别人开这样的玩笑,但他却不喜欢别人和他开这样的玩笑。也许,是免得授邻人开玩笑之柄。所以,公公和我之间的言语交流都是很正儿八经的,从不似和小姑姑们讲话时那般随和。特别是,每当饭桌上只剩下我俩时,他必定会端着碗走开去吃的;他也绝对不可能和我单独谈论什么事情。
公公如此待我,心里很是别扭,于是在先生面前嘀咕,说公公不将我当女儿看。先生说:“我家爷就是这性格,其实他心里早就将你当女儿看了。”
那次最小的小姑和公公斗嘴,唇舌之战进行了一个多小时之久。我实在看不下去,就出面解围,让公公消消气,说,小姑处于青春逆反期,言语过激,请他原谅。这边,我劝小姑,要学会尊重父亲,有着父亲疼爱的孩子是何等的幸福,这是我这个已经失去父亲的女儿所奢望不到的。说起自己的父亲,我便落泪了。也许是我的至诚感动了小姑,一直和公公对着干的小姑,那次争吵后终于主动和公公说话了。也是在那次,公公竟然主动和我说话了,他说:“谢谢你!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公公嗜好小赌,工作之余总爱和朋友打麻将、掷骰子,常常玩得很晚才归。我和先生着实担心他的安全。
一日,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多钟,先生翻来覆去睡不着,我问他有什么心事,他说:“天气预报说今夜下大雾,我担心爷回来看不清路况。”先生此话有理,与其躺着担心,还不如出去找他。在那个雾沉沉的深夜,我和先生徒步几千米,窥探了镇上亮灯的十多户人家,终于将公公找回。回来的路上,我们都说,爷的爱好,我们不该干涉,可爷的安全,我们担心。一声没吭的公公从此再不晚归。
全家九口人挤在一起,生活实在不方便。借单位实施教师安居工程之际,我和先生决定参与集资建房。
婆婆说,自己生的孩子多,还要赡养老人,负担重,家里一分钱余钱也没有,这建房的钱就你们自己张罗去吧。公公说,要两个孩子出去借那么多的钱也不容易,这样,我去跟你们舅爷借一万元,其余你们先借着,我们会帮着一起还的。
公公的这句话,使我们吃了定心丸。房子建成后的几年,全家人都在节衣缩食地帮我们还债。
还清债务那年的春节,我给公公、婆婆买新衣。公公看到几年不添新衣的我竟然花了几百元钱给他买了一件裘皮棉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逢人便说,这衣服是我儿媳妇买的哦。
我四十岁生日,婆婆送来两千元钱,说,这是公公的意思,让先生陪我上街去买件像样的羊绒大衣,还说,这么多年都没给我买过东西,很对不住我,趁这个机会让他们表点心意。
感动之余,我对先生说:“爷退休了,闲在家里会闷坏的,不如随了他的嗜好,买台麻将机放在家里,约一些老人陪他打麻将吧!”先生举双手赞成。
可公公却没同意,说,他要帮婆婆种好那一亩三分地,让我们吃上放心的绿色食品。
这不,上午,知道我耳疾再犯的公公竟然将老母鸡杀好洗净给我们炖在了锅里。下班到家,满屋子溢满了鸡汤的香气。
感动,感激!谢谢你,公公!哦,不,爸爸!
转自《塘河》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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