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院断思(郑智勇)
(一)
想起影院,不由自主想起车站,两个飘浮在人生里两枚莫不相干的树叶,却成为无垠的洪流中点缀的留白。
如果车站是人生的时间刻度表,影院则是爬在岁月墙上的空间划痕。生命之河在三维空间里流淌,充斥着许多莫测的未知。有的人一生未进过影院,有的人偶尔,有的人经常,这不经意的驻足也许就是人生的另一条分岔。
这对青年进去了,也许这会成为他们爱情生活,乃至婚姻生活的起点。起点之后的路通向幸福还是苦难,通向激情还是琐碎,那块大大的屏幕不会告诉答案,它只是道具,出演的是自己。
这个中年人进去了,也许他只是排解一下烦忧,在无聊的下午再无聊一下。就在进去的一刹那,他前进道路的不远处发生了车祸,他幸福了;就在进去一刹那的后一刹那,一个路人拾到了一张百万大奖,他懊恼了。但此刻,所有的一刹那与他无关,在这个无聊的午后,他正在影院里漠然盯着影像昏昏欲睡。
影院是客观的,冷静的,甚至还是残酷的。在哲思重重的思绪里,影院本身存在就充满了令人悲欢莫名的未可知论,甚至还有许多宿命。
(二)
影院是苍白生命里原本想涂抹的色彩,这注定了它的悖论。
这里上映着人生的许多悲欢乐苦,或大笑,或微泣,或恐怖,或晦涩,演绎着缕缕情感。本是与人莫不相干的静止影像,通过快速移动,既欺骗生理视觉,又欺骗心理感觉。但矛盾的是,人走进影院,原本是走进驿站,不想移动。
影院是客观的,其展现的却是那么主观。
它的每一部影片,都展现出内在的严密逻辑,抽丝剥茧,但是生活远远那么毫无逻辑。无序无章的生活,无法抗争的命运,无法干扰的轨迹,就象一列驶向地平线的火车,司机只能给它加足动力,却无法控制方向。
还是有很多人进去了,在里面感同身受,通过外在漠不相干的影像抚摸自己的情感,在逻辑无法判断的情况下,假装幸福也是一种幸福。
(三)
影院的超脱之处在于它的颠覆。
作为影院的主要构成,那一排排整整齐齐的桌椅,是对现有秩序,尤其是世俗秩序的反抗。从摆脱打谷场上农业放映文明后,影院在工业时代的突出标志就是没有座次,虽然椅背后号码印得很醒目。
只要取得通行证,无论贩夫走卒,还是豪门权贵,都具有同样的选择权。这与奋斗二十年才能与之喝咖啡,判若云泥。人生的痛苦有时固然是选择很多,有时却是别无选择。
走进影院,原本世俗里争先恐后的第一排无人问津,在这里只有服从生理的选择,没有座次的红尘干扰。除非有特殊癖好,人最终还是倒向了本能。
既然选择了次,就不会再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这是对人生秩序的最大颠覆。生命在于运动、流动、涌动,抑或潜动,除非走出去,影院没有再次,每一次意外的动,蝴蝶效应会立即显现,更何况这样的动必须取得他人的许可。很多时候,他人即地狱。
走出影院,很快汇入汹涌的人流,许多时日,会让人模糊,曾经在这里驻足过,至于流动的影像,更是早已遗忘。
它只是精神生命的一个具象。
转自《塘河》杂志
- 上一篇文章: 豆子的声音(邓万祥)
- 下一篇文章: 此心安处是故乡(冯小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