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四季(彭光鉴)
随手翻开儿子的语文课外读本。不经意间,翻到元代散曲家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一首思乡的曲子,不由得勾起我对童年的记忆。
我的童年是在老家度过的。老家地处苏北建湖县的东北部,是一个名为“彭庄”的、较为偏僻的村落。据《彭氏族谱》记载,先祖大卿公是因了“洪武赶散、为避兵祸”的缘故,才举家北迁,到此处开荒种地、繁衍生息的。
明朝太祖皇帝开元至今,村子不可谓不古。可由于地处偏僻,在躲过了历史上的一次又一次战祸的同时,也少了名人圣贤的光顾。因此,村子自然没有枯藤老树昏鸦的意境和古道西风瘦马的遗韵。
村子看上去虽然不古,可村子里并不缺乏小桥、流水、树木等一些适合人类生存的“元素”。出生在文革末期的我,是处在一个物质比较匮乏的年代,可童年对于我来说,过得并不艰辛,更多的是乐趣。
在童年的记忆里,老家的冬季是大人们最为休闲的时光,老家的人们把冬季称之为冬闲。在这个季节里,大人们或三五成群地聊着该年的收成、或聚在一起打打扑克、或神仙般地抽着低劣的香烟,实在闲不下来的大人修理着大忙季节用坏的农具,准备来年开春再用。而我们呢?则是盼望着西北风早点刮起来,因为北风一起便意味着严寒的到来。严寒一到,家门前的小河上就会结上一层厚厚的冰。当一块大大的红砖扔到小河中央的冰面上,除了听到“嘭”的一响外,冰面并无开裂的现象后,我们就可以将玩乐的场所转至牢固结实的冰面上。当然,在冬天的早上,一睁开眼睛就看到窗外白皑皑的一片才是最好的,因为,这不仅可以堆雪人、打雪仗,还可以听到脚踩在雪上发出的细细声响,可以让人在领教过冬风的狂妄、野蛮、肆虐与无礼之后,倾听到冬雪的细腻与温柔。
一年之际在于春。老家的大人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万物复苏的季节,他们成天泡在田地里,侍弄着刚刚复苏的麦苗儿、打理着自家的秧池,为夏收夏播做着积极的准备。对于孩子,大人们是无暇顾及的。我们拥有一个快乐、自由的童年,这是一点都不虚的。大人给我们的尺度是自由的,只要在夕阳西下的时候,看到玩耍一天的我们归家的影子就行。
燕子般自由的我们在春季里都干点啥呢?初春的沟渠里是没有水的,我们在里面捉迷藏、打野仗。玩到肚子饿了的时候,会在草丛里寻找一种叫“茅针”的植物吃。“茅针”仅仅是初春的时节能吃,到春夏之交的时候,便吃不得了。因为大人们说,那个时候,冬眠的蛇已经苏醒了,被蛇信子碰过的东西有毒,不能吃。饥饿难耐的我们就会将目标转至地下,寻找冬天大人们刨剩的胡萝卜、红薯之类的根茎植物充饥。
待到柳絮长成的时候,我们大都会偷偷地折一些柳条儿编一只帽圈儿戴在头上,晚上回家的时候,把它藏在某个不易被大人发现的角落,第二天再继续戴着玩。假如不小心被大人发现了,那等待我们的将是一场较为严厉的训斥,甚至是殴打,因为在我们眼里较为普通的柳条儿,在大人的眼里却是编织柳筐、簸箕的宝贝。当我们因为寻找快乐,而肆意糟蹋他们眼中的宝贝的时候,很难说不引起大人们的愤怒的。
老家的夏季是我最为苦恼的时候。那时的农村不像现在这样,每家每户的门前都有一大块供打谷用的水泥场。那时家家门前都是小菜地。为了夏收,家家户户必须将门前的小菜地做成一块平实的场地,供打谷用。
由于哥哥、姐姐们都跟随父亲在外读书,所以家里就剩我和母亲两个人。眼看收谷的季节到了,做打谷场的“担子”就压在母亲和我身上。为了使做出的打谷场结实耐用、表面不敷,我和母亲咬紧牙关,先用肩头为“饥渴”的场地担了上百担水,然后再拼命地和母亲一起拖着四、五百斤重的石磙子在浇湿的场上艰难地反复碾压。每当此时,我就会盯着门前的小桥,巴不得在外教书的父亲和随父亲读书的哥哥姐姐们出现在夕阳下的小桥上……
父亲知道母亲的辛苦,因此,自己在外省吃俭用,每次回家的时候,总买一些“金岗荠(音)”放在他的黄帆包里带回来。在现在孩子眼里,这或许不算什么,可对那时的我们来说,“金岗荠”简直就是天下最好的食品,至今我仍清晰地记得它的模样。
“金岗荠”是小麦面经过发酵后,制作成“棉花瓣”状,表面涂油,然后,放在平底锅里烘烤而成。放进嘴里,不停地咀嚼,一股天然的甜味便顺着齿间流向舌尖,倍觉甜美,至今回味无穷,可惜成年后不曾再吃过一次,现在也不知道这门传统的工艺是否还有。
秋季里的麻雀是可恶的,它们“潜伏”在金灿灿的稻浪间吃着快要成熟的稻谷。任凭稻草人在风中摇摆、农人在田间的喝喊,它们依然我行我素,享受着本不属于他们的劳动成果。
在大人们对这些小精灵无可奈何的时候,童年的我们便大显身手,显现出我们巨大的用处:白天用弹弓打麻雀、夜晚用手掏鸟窝。很快,就让麻雀们无力在田间肆意胡为。
当然,面对我们的“战果”,大人们起初是很不高兴的,因为抓来的麻雀放不得,放了,会继续糟蹋田里的稻谷,不放,炸了吃,又费油。但后来看到田里的稻谷被麻雀糟蹋的越来越少,便不再吝惜那点菜籽油了,积极地把我们捉来的麻雀拔毛洗净,油炸给我们吃,让我们这些平素不知肉味的农村孩子有了解馋的机会。
时光象流水般淌过,如今已是鬓角挂起点点霜花的中年人,可“童年的四季”却像一块躺在记忆“长河”中的石头,任凭“河水”的冲刷,总也抹之不去。
转自《塘河》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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