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如山(王春瑜)
先父逝世已经40年,他去世时,我正当壮年,而今我已是风烛残年的望八之人了。老父的慈颜,几乎天天在我脑海里重现,虽然他总是沉默无语,但他是我无声的榜样:诚实,厚道,勤劳一生。
父亲少时家中生活贫困,无钱读私塾,13岁便离家到一户富农家里当小长工,养牛、耕地,小小年纪,终日辛劳。为了生计,父亲又逃荒到苏州,不识字只能当苦力,赶过毛驴,抬过轿子,当过门房,最后以拉黄包车谋生。十多年间,年年月月,多少个晨昏月夕,雨雪交加,父亲迈着沉重的步履,拉着黄包车穿行在苏州的大街小巷。苏州号称东方威尼斯,河水纵横,古老的拱形石桥密如蛛网。父亲拉着客人,不断上桥、下桥,上桥时,偶有善良的客人跳下车,走过桥,再坐上车,但大部分客人不会这么做。父亲每天都是大汗淋漓,而冬天,汗水很快被冷风吹得冰凉,身上很不好受。父亲只有一米六高,沉重的生活重担,压得他的背有点驼。1937年夏天,日寇占领苏州后,他逃到苏州乡下,藏在麦田,一阵邪风吹过,不知什么原因,一只眼睛几近失明。这年秋天,父母商量后决定,母亲带着襁褓中的我和大哥、二哥、姐姐一起逃往江北老家,投奔外祖母,父亲则继续留在苏州拉黄包车,苦度光阴。
我再次见到父亲已是1943年夏天,我已7岁。父亲回家探亲,途中被和平军抄走随身带的6块大洋,其中5块大洋还是邻居王小毛托他带回的。父亲后来拿了5块大洋交给王小毛的母亲,只字未提被和平军抢劫的事。父亲对母亲说,受人之托,就要承担责任,负责到底。父亲的忠厚、仗义,可见一斑。父亲给我们带了几斤山西红枣,语重心长地对我与二兄春才说:“小二子、小三子,我是睁眼瞎,一字不识,你们两个要好好读书,将来才会有出息!”1946年土地改革后,家中分到16亩稻麦两季的良田,父亲才从苏州回家务农。父亲特地买了几支钢笔,托船工藏在筒子里,送大哥、二哥和我一人一支,我高兴极了。父亲还带了不少美军二战后的剩余物资牛肉罐头,他舍不得吃,都给我们吃。
我儿时顽皮,不注意卫生,夏天下河游泳,抓鱼摸蟹,生吃草虾,经常肚子痛。13岁那年大伏天,我从河里上岸不久,肚子就剧烈疼痛,满头大汗,呻吟不止。父亲见了,立刻背起已一米六八的我走了三里地,到镇里医院就诊。一路上,有几个路人都说:“老爹爹,你儿子这么大了,你还背他,怎么这样惯他啊!”父亲一声不吭,只顾赶路,当中也未停下休息。经医生检查,我得了急性肠胃炎,当场服了药,还扎了针灸,不到一小时,我就不疼了。回家时,他默默地跟在我身后,没有半句怨言。
我努力读书,深感不能辜负父母。我和二哥一起考上初中后,父亲用小船运了二石小麦,到高作镇上卖了,给我俩筹足学费。我上高中,考复旦大学,读研究班,父亲都全力支持。他跟外村老汉割牛草时聊天,那位老爷子说,听说有个王春瑜,7岁时在高作区全区村民大会上,代表抗日儿童团演讲打鬼子的重要性,头头是道,真不简单!父亲笑着说:“他是我三儿子。现在在上海复旦大学读书。”那位老爷子说:“您真是好福。”1956年夏天,放暑假时我回乡探望父母,父亲特地将外村老爷子的话告诉我,他笑眯眯的,内心满是喜悦。
“文革”期间,四凶横行,人妖颠倒。我因参加了
《光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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