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聚焦的地方是故乡(范保华)
我站在飘游的云端,遥望定格的远方,那里有我祖先默默书写的故事,父母细碎沉重的脚印,还有我天真无邪的童年。这淳朴的梦境,是光盘,刻录着我不变的情怀。
——题记
一
滋生激情的源泉在故乡,内心想望的思念在故乡,磨灭不忘的永远是故乡的思念,故乡是种在每位游子心中的情结。
每次陪友人去“东方明珠”塔,在350米处的太空舱,观赏上海美妙的大都市风景时,我首先会把镜头摇向西北方向。此时,镜头的射线与我的心情同时延伸,在千里之外的苏北平原汇集成一个焦点,然后,这个点就会放大,图像愈来愈清晰,像阳光下透过的X光片,也像一台老式电视里播放的画面。这画面中,有我祖辈们辛勤耕耘的弓影、父母挑担洒落的汗水,也有我们童年赤裸无羞的身体。
我的故乡在苏北盐城一个偏僻的水乡,这里沟河交织,渠荡相连,没有山和森林,但那一片蓝天白云和绿色的田野相映,野鸟与家禽的鸣叫、炊烟中老农的咳嗽声和淡黄的煤油灯光,成为我难以忘却的风景。
一千多年前,这里还是一片汪洋,是海平面的地方,太阳总是把第一缕阳光送给这片土地,给村民们带来了生机。与此,被激活的海浪把泥沙冲给岸边,于是,海岸线不间断地向东延伸,形成了内陆这奇特的版图。在这过程中,乡民们肩负神圣的使命,顽强地播种着希望。如今,这里丝丝清流就是大海的女儿,每年雨季,上游的向往亲情的水流都会在此汇集,然后一路向东,回到那个叫大海的母亲怀抱,重温久别的温馨。
在我童年的记忆中,家乡留给我的是两种景象:一种是灰黄的底色,上面勾勒的是一条条河渠、一口口水塘,一片片碧绿的庄稼,还有忙碌的村民与蝴蝶、蜻蜓一起飞舞的靓影,这自然中的风景十分优美,把人的心灵净化;另一种还是灰黄的底色,上面是一座座低矮的茅草屋,破旧的小木船是出行的交通工具,腊黄的脸色和蓝黑的衣服是村民们统一的颜色,成为家乡典型的标记。
这是一种想象和现实不对称的景象,我没有一天忘记,因为,我的祖辈们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的。
我相信,祖辈坚守的理由是水。水是生命之源,这里充足的水源也预示着总有一天,他们的日子会兴旺发达的。
二
每一个有生命的地方都会有感人至深的故事,而且故事还在不断在发生。
我最初的记忆是随父亲从部队转业落户到老家时形成的。村东的塘河就是书写故事的源头,也用她不知疲倦的神气不停叙说着一个又一个发生在这事的悲欢离合的情感往事。
这条家乡的母亲河所承载的厚重早已让她变得温顺和坦然,那些曾经带着乡亲们梦想的点点白帆在她浅绿色的身体上驶向远方是她最大的安慰,也因此,她从不曾休息过,每天每时都在用自己努力推动有梦想的人们前行。
清晨,村东头塘河大堤下的王大爷家英俊威武的大公鸡总是第一个唤醒这片土地,当家家的窗口映出柔和的黄色的光、烟囱轻轻飘散着晨炊时,它才安然在地河堤上寻找自己的早餐。
这个时候,生产队长就会吹响哨子,于是,乡亲们就会准时出现在农田里,一天的劳作也拉开了序幕。
庄上有三十多户人家,贫困的日子每家过得都差不多少,唯有王大爷家比较突出。
王大爷那时正值壮年,长得虎背熊腰,能一口气把石碾子立起来,是全队力气最大的人。可是,他家人口多,上有两位老人,下有六个未成年孩子,而且老婆有残疾,家里只有他一个完整的劳动力,他一年苦的工分到秋后决分时分的粮食摊到每一个家庭成员头上就显而易见地少了,每天光吃就让他成为最大的负担,因此,也成为全小队最穷的一家。
正像王大爷的瞎老爹按自己平实的愿望给孙辈们起的名字的一样,个个长得结骨油实。因饭量都大,他们家常常是饱一顿饿一顿。家乡有句俗话“没钱买肉吃,睡觉养精神”,天一黑,他们一家就关门睡觉了。
大石狮是长子,那时才十四岁,只能跟着父亲做帮手,王大爷苦的工分多的原因也有他的功劳。放暑假时,大石狮会带着二石鼓和三秃锅及四黄毛丫头一起到河荡中寻找食物。那野生的河藕、菱角、芡实、荸荠等可以让他们充饥,也就是这片水荡,不仅给他们家,也能让乡亲们在这个季节省下一点过冬的粮食。
秋收之后,因为没有粮仓,所以收获的稻子就堆放在生产队的队场上。那一个个圆锥形状的稻子堆,吸引着全小队人的目光,但这些粮食要等算好工分后才能分配。为了防止有人偷盗,每次晒粮后,都要在粮堆上盖上石灰印。在等待分粮的日子里,每个村民都在计算着自己的工分,最为头疼的是队长、会计和保管员,他们要根据除了上交国家外的粮食后所剩下的总量,计算出全队所有工分值几个钱,然后再算出一口人分多少粮,这丝毫含糊不得。
掌管石灰印的是小队长大李。大李在部队入党,不但根子好,而且为人正直,社员们都相信他。
这只简陋的石灰印,聚满了全小队人的目光,这目光里倾注了渴望。
三
阳光如平日一样温暖,天空是不变的蓝,那片片白云悠闲地从人们的头上、从庄稼地上面飘过。
一天下午,大李在路上遇见穿着破烂,流着鼻涕的黄毛丫头,跟她说了几句后就回家和其他小组成员一起去盖石灰印了。
大李的动作十分快,边盖边关心地说,大家都很累,上半夜你们查看几遍就行了,下半夜就让我来吧,我家靠队场,从窗口就能看到。
乡村的宁静可以抚慰内心的烦闷,皎洁的月亮一如既往地为人们照亮夜行的脚步。
……
几年后,王大爷家的两个儿子也成了整劳力,加上产量也提高了,他们家里的粮食也基本够生活了。
初中毕业,黄毛丫头外出打工,结婚后和丈夫搞建筑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发了大财。虽然家搬到了城里,但她忘不了家乡,出资为村里建了一条乡村道和一座水泥桥,改善了出行难的困难。
剪彩仪式是由已担任村党总支书记的大李主持的,镇主要领导都参加,县电视台和报社记者也来现场采访。
大李请黄毛丫头讲讲回报家乡的想法。谁知,她返回车中拿出了早已被人们忘记的石灰印,然后深深地对大家鞠了一躬,大声说,我是来赎罪的,请父老乡亲们原谅了。大家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回事。
她说出这样的故事:家里最困难的时候,每当大李那个组负责盖石灰印时,都会在每个粮堆中留一个印之间相距稍大一点的空隙。早半夜,她就会从每个空隙中轻轻地括一点放入怀中,每次也只有一斤左右,几年下来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也解决了一家生活上的一些困难。这件事,至今只有大李和王大一家知道。黄毛丫头说到这已泣不成声。
抺眼泪的还有台下的大爷、大妈,还有台上的领导……
四
心里感受着家乡的土地的温度,眼前闪着乡亲们亲切的身影,每当听到老家的名字,总是涌出一片激情。
不久前,陪父母去老家,那眼前的景象让我热血沸腾。
一条条平坦的马路通向每个村庄和农田,两边的香樟树似一把把绿色的伞守护着路面;一口口整齐的水塘里长满了各种水生植物,那时荷花开得正艳,白的、粉红的在绿叶的中格外显眼。城里的钢筋水泥在这里已经让人窒息,宁静的乡村气息如旧,但这原色让人流连。
当年的黄毛丫头通过土地流转承包了全村所有的水面,种植河藕、芡实、养鱼,带动民全村近半数人家,还成立了水产品合作社,实行信息共享、资金、技术支持,统一销售等方式,把农户的风险降到最低限度,自己的事业也在不断发展壮大。黄毛丫头已经成为助农致富的带头人。
那天晚,我们漫步在月色下,闻泥土和荷花淡淡的芳香,没有说话,只能听见微弱的脚步声,此时,野鸟的鸣叫是最动人的音乐。
月光下隐隐约约地有人影在走动。黄毛丫头问,你知道那是什么人么?我笑笑,没有回答。
也许是情侣、也许是看护河塘的老农、也许还有像我一样怀念故乡的人在寻找记忆,这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因为美好、因为生活、因为还有很多……
转自《塘河》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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