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寺和寒山字(王金厚)
2005年11月29日 晴
假日,偕老伴游寒山寺。
寒山是方丈法号,不是山名,寒山寺坐落平地,四周附近也没有山。最有名的虎丘山在它的东北也有二公里以上。
千年古刹寒山寺在苏州老城外西北方向约二公里,京杭大运河东侧,隔江枫洲与新市区连片,四环马路,占地约三十余亩。在古典金黄的围墙外,人们可以看到五层高四方形朱红色宝塔耸立其内,这每边长约5米左右的木质宝塔,层层均有扶栏迥曲,供进香人环走。塔顶像葫芦高悬,金光灿烂约五米高,且有四根斜拉“金条”以作稳固。从南、东两侧门向内窥探,各殿香烟缭绕,游人如织。
寺南一路相隔有一别园,别园内林深树绿,曲径迂迥,幽静处古筝声深沉,拨人心肺。寻声走去,有一道庙坐落其间,穿格扇庙门,内有一小院称道院,假山流水,小桥石碑丛立,其中最令人驻足惊叹的是共产党创始人之一李大钊先生的柳体行书《枫桥夜泊》遒劲有力,令人遐想。
出别园沿江枫河东岸向北约50米便是“大陆”连接江枫州的江村桥。江村桥东20米便是寒山寺朝西向正大门,桥西则是古树参天、古建筑连连的江枫州。江村桥为全石圆拱桥跨度约20米,迄今800余年,桥北近100米便是有1500年历史的枫桥。枫桥也是全石单圆拱,但比江村桥高大,呈东南朝西北走向,斜跨枫泾河。桥南头与寒山寺之间有一高大的明代建筑铁铃关,桥北头则与大运河东岸的千年驿道相连。江枫州就是西为运河、北为枫泾河、东为江枫河、南临江枫河又出大运河的出口处。全州或叫全岛长约300米,南窄北宽约30-80米不等。苏州有河皆石驳,此处更是石岸石扶栏,彼彼皆古玩。
在江枫河与枫泾河的丁字形叉口处,距枫桥约20多米停泊着十几条旧式“旧渔船”,其中有一条较为高大的厢式木篷船上挂一三角形旌旗,称是1300年前张继夜泊枫桥处。“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即出于此地。这位张先生赴考失意,夜半至此栖宿,忽一钟声长鸣,那深沉悠远的钟声可能和他当时的心情相似,便自嘲自乐地脱口说出:夜半钟声到客船。其实他哪里是什么客船?只是一个落魄弟子来此小港湾处避风栖宿而已!“月落乌啼霜满天”,斯景斯意,不正是他心灰意冷的落榜心情又是什么?至于“江枫渔火对愁眠”,我看也不尽然,夫在船头张网,妻在船上划桨,夫唱妇随,日出而捕,日落而归,归时卖鱼买米,炊时妻小团坐,宿时同枕而眠,最多也是鱼价和米价的困惑,或是捕多捕少的喜忧。张先生夜半至此,看渔火一片,都以为这些渔民还未入睡,想定是穷困潦倒在纳闷惆怅。其实夜半之时,渔家皆多入睡,那只只船尾上高悬的渔火(灯)只是用来防止来船碰撞而作的信号灯罢了。即使你天亮之前来此,那“渔火”也是亮着的。张先生忧国忧民自然可贵,但写文也有个考实之争。
形成这个误解的原因是儿时初读此诗时,有位“老师”说在那“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封建社会里,统治者不顾人民死活,广大渔民饥寒交迫,已是夜半更深之时,渔民们还惆怅难眠,于是诗人发出了感叹:“江枫渔火对愁眠”。后来读中学时,一位老师说,七律诗讲究格律,“江枫渔火对愁眠”实际上是愁眠对渔火,是诗人自己怀才不遇、报国无门,面对渔火,愁绪难眠的心情抒发,是一句抒情诗,不能单纯地理解成写景写实。
然,不管怎么理解,最使张先生自己没有料到的是,就这么七律四言,传至今日,在世界上,特别是东南亚地区凡学中文的人们,没有一个不赞咏此诗,今寒山寺四海游客云集,门票日进万银,不是张先生《枫桥夜泊》的“广告效应”又是什么?按照《继承法》张先生的血系后裔不知是否有了分成?——这当然是趣话,但《枫桥夜泊》成了苏州人的无形资产恰恰是无可置疑的。
解放前后,家父是个水上的小商贩,携老小以木船为家,常飘泊于苏州上下,每走运河需住宿时,常不分早迟都选择在枫桥港内,其原因是这里避风无浪,且有寺内菩萨保佑,既安全又太平。记得我八九岁时,也是一个深秋的夜晚,大运河风高浪急,我家船刚靠在枫桥下炊烟,突然后进港的船民与先进港已靠定的船民发生争吵。理由是先进港的船掛档无序,塞满了河道,使后进港的船进不来。先进港船民则说我来时前面已经塞满,我只得如此。于是争吵逐步升级,各自手中的船篙也就成了张翼德手中的丈八长矛,噼噼啪啪地舞将起来,眼看劝说嘶喊无效,即将能闹出人命时,我母亲拎了一桶水直登枫桥上,一瓢一瓢地往下泼。此法真灵,顿时,纠缠不休的人们一下子全都缩头进舱。那晚,我抱着妈妈的膀子十分高兴:我妈妈真伟大。
可惜,别后50多年的今天,重踏枫桥时却被25元的门票挡在了门外,老伴认为在外看看也是一样,何必花钱。老实本分的夫人哪知我此时对童年的追忆和对母亲的思念之心情!枫桥依旧,母亲去矣,50多年仿佛昨日,物乎,人乎,人无建树,何为人也!
枫桥距寒山寺西大门近100米,在大门外的小小广场上,一簇簇团体旅游的人们在各自的小小队旗下,几乎听着同一个故事,不分中外,因为不管黑眼睛还是蓝眼睛,他们脸上的表情和不时的哄笑几乎是同步的。一个中文普通话的小喇叭特别清脆,他说,你们看这大门右侧的寒山寺三个大字有什么不同吗?建议你们摄影时只摄寒山二字即可,下边的字摄上去有点不宜,其原因是两者书法功底大家一看便知。相传400多年前,寒山寺屡遭火灾,后有一风水先生提出把大门改建向西,一因西方为乐土圣地,二因西边有河近水可免火灾。方丈便扩建西大门,建成后请大才子祝枝山题写寺名,祝对方丈向敬香人收取文银心有另感,遂说好啊,写一个字一千两文银,你备好银子我即来写。一日,方丈备足2200两文银,请祝挥毫,祝将文银数后,只收2000两,随即写下2个大字“寒山”,方丈说还差一个寺字,祝大声笑道:“我只收2000两啊,还有200不是还在这里吗?”方丈无奈,只得将寒山二字先刻到墙上。
数月后,一风雅人士至此,看墙上三个大方格只写上二字,还有一格空着,问及何由,方丈只得如实告之,那人说此事好办,我给你写上此字,不收分文,但必须以我的名字为落款刻于其上,方丈欣然……。
故事是真是假?我再次反复端详,果然,寒山寺三字虽同为柳体行书,但前两字苍劲泼辣,潇洒飞魂,后一寺字虽同等大小,笔峰相似,但显得呆板笨拙,无力欠神,特别是落款“东湖陶濬宣题”与前“寒山”更显得格格不入,非一脉相承,真俗难嵌雅。看来这故事的真实性还无法否认。
步陶濬宣笑话的人看来历来皆有,是晚归途偶遇一舍亲小宴,酒叙之后已十点经何山大桥归,因运河上的何山大桥靠江枫洲南端,东引桥下即为寒山公园,所以寒山寺夜景一览无余。寺、庙、塔、桥,张灯结彩,林、竹、亭、榭,火树银花。院落、广场,漫舞轻歌,是排练还是兴致?不得其详。只只游船慢摇灯晃,想必是俊男靓女在说爱谈情。我忽想,假如张继先生今晚至此,《枫桥夜泊》是否要续作如下:
月落舞起灯满天 江枫游人不思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 夜夜钟声迎客船
落款当然是朽人“陶公第二”或“濬宣次郎”了。
摘自《橙黄橘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