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泽地火》第五章任无常全来到(孙万群)
门外卫士昂声报告道:“赵军参谋长到。”来人是赵垣,字紫亭,是军部总参谋长。
屋里人全都松了一口气,蒋树文赶忙迎了出去,但见四十来岁微微有些发福的赵垣,一绺黑茸茸细密密的胡子修剪得很是齐楚。他跳下热汗淋漓的雪白马,将马鞭扔给卫士,随手抻抻军服,大踏步向蒋树文走了过来。
蒋树文笑道:“赵总参好。”
赵垣温婉谢道:“蒋参谋长好。姬将军在司令部么?”
蒋树文说:“正好在,刚从前线回来。”
赵垣大步走进司令部。姬安国微笑着迎上前来,紧紧握住赵垣的手:“紫亭兄,那阵好风把您吹来啊!”
赵垣落座,笑道:“哪里是好风罗,我们的韩军长硬是塞给我一件苦差事,让我急如星火拜会姬将军。”
姬安国道:“这也难怪,沟安墩这一仗打得火急,打得惨烈。今天夜里,我们还要发动一个袭击战役,正需要军部火力支援。我想,军座想战场所想,急战场所急,当我们遇上困难时,就急让紫亭兄来扶携我们一把,给我们一些军援,当然急如星火罗。紫亭兄,你说是吗?”
赵垣苦笑了一笑,摇摇头:“姬将军,你想得太理想化了,太浪漫喽!”
姬安国不禁微微一愣:“紫亭兄,这是何意?”
赵垣嘿嘿笑出声来:“我说安国兄啊,你是明白人,军部总参人来过,电也来过,你呢,就是象恋玩的娃儿,打上仗就舍不得丢开手了。敞开窗子说亮话吧:我的来意与你的希望是南其辕而北其辙罗,韩军座指令我来,是要三0三师撤出阵地,开发到洪泽湖边去,不知姬将军意下如何?”
姬安国感到愕然,沉吟未语。
赵垣携着姬安国的手,说:“姬将军,能否借一步地,我想说几句话?”
姬安国欣然起座,邀请赵垣到隔壁一间密室内,两人对坐品茗。赵垣吸了一口姬安国递上来的香烟,慢慢吐出淡淡的烟气,笑着对姬安国说:“安国兄,说实话,你是委员长身边的人,委员长对你十分器重,你打的这一仗,是我们江苏近几年来难得胜利啊,大快人心,真是大快人心啊!”
姬安国凝重地说:“紫亭兄,你过奖了。不过,胜利是有一点儿,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打退日军五次猖狂进攻,经过三次肉搏,敌人伤亡已达一千八十人,我军仅损失四百多人。我们认为这还不够,我们想最近两天吃掉眼前这股敌人。”
“哦,安国兄,你这志向可赞可叹,实际上是不能的。”
姬安国心里一沉:“为什么不能?我这几天同日本鬼子碰了一碰,觉得我们过去都把鬼子神话了,其实他们也没啥神力,只要我们硬下心来,充分发挥我们的优势,拿出我们拼命三郎的精神,我们能够打败他们的,我们就会无敌于天下。紫亭兄,我真不明白,明明我这里快要打赢了,韩军座却三申五令让我们撤退,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愿兄指点迷津。”
赵垣微微一笑:“安国兄,这可不是韩军座本人的意志啊,他有几个胆子,岂敢让在握的胜利付之东流?”
“哪?……”姬安国感到事态严峻,为之语塞。
“这政治方面事,你就别管它了。本来嘛,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违抗军令该当何罪,你是最清楚的。若是其它军官都象你这样屡抗军令,早就剥官削职了。韩军座对你是另眼看待,这一来是因为你是委员长信赖的人,二来你是卓有战功的一员虎将。所以韩军座派我来拜会你,望你服从安排。”
姬安国说:“服从归服从,但我心里真是一团浆糊,弄不明白为什么这样?”
赵垣抬手轻轻梳理梳理胡子,说:“你在委员长身边呆过,知道不知道委员长有一句至理名言?”
“什么话?你挑明了说。”
“宁与友邦,不与家奴。”
姬安国心里又是一愕,半晌方说:“这是针对北方地区共产党说的。我们这儿是苏北而不是陕北,从来没有共产党正规军队,韩军座凭此束手,岂不是风马牛不相及吗?”
“我很理解你的心思。”赵垣说:“你也许会想,共产党方才长征,历尽艰险,九死一生,几乎成了微不足道的疲兵流寇,好容易到达陕北,兵残将弱,肯定不成气候,对不对?”
“是的。”姬安国说。
“可是你想错了,你不理解真正的共产党人。他们是属草根的,特别能吃苦。古人有首诗,拿来形容共产党人,倒是十分贴切: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还记得*首领*有一句话,可以概括共产党人生存特征。他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是什么意思呢?这就是说,共产党人有着广泛的社会基础,你别小看他现在弱小,你别以为现在苏北地区没有共产党的正规军队,只要共产党人恢复元气,登高一呼,那时你身边到处都是共产党人,到处都是共产党的军队。说到我们这次撤退的目的,就是为了保存实力,让共产党人同日本人拼个你死我活,通过日本人手削弱他们。这样,到那时,只要我们保存强大的军队,收拾他们也就十分容易了。这就叫做:蚌鹤相争,渔翁得利嘛,哈哈……”
姬安国也不由得笑了起来:“紫亭兄这一说,我就明白了。”
赵垣又说:“咱们从私交方面说,你这一撤,也大有可为啊,安国兄知否?”
“愿闻其详。”
“你知道,干我们这一行的,全凭实力吃饭,你手下没有一支强硬的军队,鬼才理你呢。你保存了实力,中央也不敢卖你账。若是你的军队同日本人拼了个光,你还有吃饭的资本吗?”
姬安国闻言,头脑开始清醒起来:“紫亭兄,真是闻君一席肺腑语,胜读寒窗十年书啊。我算是心服了。我师将驻何地?”
赵垣掏出一份袖珍军用地图:“你看,这是沟安墩,从此西去,便到达洪泽湖,离你家姬家堡可不太远罗。军部要求你师驻在高良涧到蒋坝镇一线,具体由你们根据军事展开需要再作部署。军部打算驻扎于兴化一带,这是个天然泽国罗,北有洪泽湖,南有高邮湖,还有白马湖,骆马湖,湖荡星罗棋布,可以使我们坐享天然屏障,用于保存实力,可算是世外桃源罗。”
姬安国击掌喜道:“好,就按军部命令办,今天晚上我师全部撤退到高良涧到蒋坝镇一线。紫亭兄,你专程前来赐教,令我茅塞顿开,肺腑洞彻,我真的不胜感激。咱们来小酌一回,怎么样?”
赵垣推辞道:“这就免了吧,我们兄弟不是外人,大家互相扶携是应该的。我将来有事还要拜托安国兄在委员长那儿美言美言呢。好了,天时不早了,韩军座急如星火,我还要赶回去禀告呢。你也快去准备吧。”说着,赵垣起身,同姬安国握别。
姬安国将赵垣送门院门,看他骑上雪白马,一行人绝尘而去,方同蒋树文回到司令部。姬安国下达命令:“蒋参谋长,请紧急安排撤退事宜,这是军部命令。具体是:一,派遣先头部队到洪泽湖地区高良涧和蒋坝镇一线,侦察敌qing动态。二,立即研究在这一线驻扎办法,向我汇报。三,通知各旅旅长,作战部长和师旅参谋开会。四,立即通知二旅旅长刘毅然停止夜袭准备。”
蒋树文领命而去,司令部开始忙碌起来,各摇把子电话机全都叫了起来。姬安国回身看见郭槐还呆在一角,显得十分困惑,便走上前去,拍着郭槐的肩头道:“哦,郭胡子,你还没走啊。来,陪我烧一回香去。”
郭槐问:“长官,这么说,仗就不打了么?”
“不打了,马上撤退。”
“为什么?”
“做个军人,别问为什么,只问服从命令。”
郭槐随姬安国来到河边,他茫然地看着姬安国从卫兵手中拈出一炷香,轻轻燃着,然后面对河水,跪下身来,将香插上长着紫色野花的润湿的土壤。他看到姬安国眼睛也润湿起来,他闭上眼睛,默默地祈祷着什么,许久许久,姬安国的眼眼里滚出两行泪珠来。
暮色扑落下来,在令人心悸的枪炮声中,暮色显得分外凝重。袅袅的香烟在河边轻盈地飘动着,仿佛那里寄托着一个精灵,仿佛诉说着人世间的冤愤,也仿佛将一份苦涩在人面前拂来飘去,让人痛苦的心平添几份无奈。香烟丛中,郭槐也不知道长官姬安国为什么会哭泣起来,他的心,也在痛吗?
是的,撤退,又是他妈的巴子的撤退!军队都撤退了,中国如何救啊!我可怜的父老乡亲们还指望谁来救啊?!
- 上一篇文章: 《天泽地火》第四章斥贼言割敌耳(孙万群)
- 下一篇文章: 《天泽地火》第六章人生风采叹年少(孙万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