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姬邦国所料，日军最近要撤出盐城一线。

　　自从４月来，日本大本营一直在谋求古今兵家必争之地徐州。４月３日，东京大本营制定了《徐州附近作战指导要领案》，７日便正式下达徐州作战命令。作战是从两翼展开的。其北一翼是以日军华北方面军为主，他们调集华北第五，第十，第十六师团由北向南，击败徐州以北，以东的国民党守军，占领徐州以北津浦线和兰封以东陇海线北部地区，切断了归德方向的退路，进而由西面，西南包围突破徐州。其南一翼是以日军华中方面军为主。华中派遣军将第三，第六，第九，第十三师团由南而北，占领徐州以南津浦线及合肥附近地区，配合华北方面军从西面和西南面攻陷徐州。为了配合徐州作战，华中派遣军还调集第一０一师团从扬州，南通两线北上，压制驻守徐州南翼广大苏北地区的国民党守军，迫使国民党第八十九，第五十七军节节败退，由国民党江苏省政府代主席、鲁苏战区副总司令、第八十九军军长韩德勤率领的江苏省政府和苏鲁战区副总司令部也被迫退至兴化水荡地区，当时，韩德勤如果真的想阻击日军，指挥两个军及保安和税警部队，是完全可以将日军一０一师团消灭在天然泽国的苏北腹地，这样，就完全可以消除徐州南翼的军事压力。可是，韩德勤坚守蒋介石“宁与友邦，不与家奴”的信条，千方百计阻挡三０三师师长姬安国等将士抗战，拱手让出苏北地区，致使日军一０一师团长驱直入，由长江直抵淮阴，徐州南翼唇亡，后院失火，国民党守军随即土崩瓦解，宣告失守。徐州失守后，日军在苏北一翼的战略任务宣告结束，下一个战略任务便是挥师西进，攻占武汉。这就是苏北的日军师团在七月底前暂时撤退的原因。

　　姬邦国当然不可能知道这些军事机密，就连参加作战的日本师团基层将士，也无从知晓这些信息，他们只是象野兽一样，在当官的指挥刀下一个劲地狼奔犬突，象疯子一般的烧杀抢劫，象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一样，每天忙于吃饭睡觉开枪杀人放火轰炸强奸妇女，至于当官的是把他们领向地狱还是天堂，他们就直到死也是弄不明白的。姬邦国的信息来自于自己的直觉，在徐州失守后，他看到隐匿于水荡湖泊腹地的国民党军队不肯出来与日本鬼子正面交锋，日军几乎是闲着无事，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知道日军最终目标是要占领整个亚洲，但是目前连中国尚且没有完全zhan有，武汉，广州，重庆等一批重要的中国城市还在国民政府手中，因此战争远远没有结束，未来的斗争将会更加残酷，而日本人少，军队不够用，一定不会将在苏北地区的军队闲置在这儿的，一定会将这批炮灰送入死亡地带去的，军队一定会在不久的将来就出发的。他一直在悄悄地同东方苍龙和铁男商量着如何撤出去的问题。铁男主张在行军路上再对班里战友们说，她觉得说早了，会暴露目标。但是，东方苍龙认为，若不早一些做好工作，统一思想，到时候七个和尚八洋腔地念歪了经，反而不美。姬邦国认为东方苍龙的话有些道理，这样临阵带枪叛乱的事儿，若是现在不讲清楚，事到临头，谁知道会出什么险事儿。铁男看姬邦国也歪在东方苍龙那一边说话，也就不再坚持什么了。接着，姬邦国设想着，在行军驻扎的一个晚上，当派他们班执勤守卫时，他们就将一个班人悄悄地带出去，先到苏北西部水荡地区去，再依靠这一支队伍为核心力量，发展壮大成为一支游击队，同鬼子真刀真枪地干。姬邦国这一设想，说得铁男和东方苍龙很是高兴。三人决定包干做工作，姬邦国做上海钳工赵九儿、淮安来的卖油郎李文彩和渔民弓雪海的工作，东方苍龙包做木匠卜浮宫和玩杂技的艺人沙也人的工作，最后还有两人，一个是放牛的朱大勇，一个是走方郎中苗林生，就扔给铁男去做工作了。

　　下操以后，铁男把懵里懵懂的朱大勇和苗林生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去。朱大勇与苗林生走在一块儿，仿佛是相反斗趣的模特儿，朱大勇是又高又壮，苗林生是又细又矮；朱大勇一脸粗放，苗林生是文质彬彬；朱大勇那眼珠象是猪眼，半天儿也不囫囵眨巴转溜一下，而苗林生那眼活象猴眼，闪烁着精光，忽轮轮地溜转着。朱大勇看铁男神秘的样儿，便道：“龙野猫，你这小子真是哪咤投胎生的，又弄什么玩意儿给爷看。”

　　铁男道：“你且别讨人便宜，我倒是问问你们，你们到底愿不愿意做鬼子的炮灰？”

　　苗林生道：“我们也不傻，炮灰谁愿意做？”

　　铁男又道：“好，我再问你们，你们愿意不愿意做亡国奴？”

　　苗林生道：“亡国奴也是不能做的。”

　　铁男笑了：“这才有良心，有个人模样儿，有这两句话垫底子，我就信得过你们了，你们就放手跟我们干吧。”

　　朱大勇嚷道：“龙野猫，你卖什么关子？你弄得我一头雾水，跟你们干，什么哪？”

　　铁男说：“你别嚷嚷的，小心你脖子上的脑袋瓜。我是要你脱开这尸皮，逃脱出去，这份饭吃不得的。”

　　朱大勇道：“我是不在乎的，要走，你就走吧，我在哪儿反正是一样，都是混个饭吃。其实说起来呢，扛这七斤半的枪，比那农活也重不多少。我在老财那儿干，活扛的不少，肚子却吃不饱，衣服也穿得少，一年忙到头，到年关还不知道猪肉是什么滋味。所以呢，龙野猫，我在这儿混混，有肉吃，有衣服穿，比放那十几群老财的疯牛还快活多了，所以我是不在乎的，你要走，就走你的吧。”

　　铁男来火了：“大勇，你真是混人，好歹不分，莫非吃了大粪吃昏头了？你不想想，你这样麻麻木木的，就是死在战场上，还不知道什么死法呢。”

　　朱大勇道：“我是昏人，我是没出息。不过，我不在乎怎么死法，反正当雇工的日子也是活受罪，还不如死了安闲些。我其它都不管，我只想在死之前这个生活里，只要少受点罪，多享受点福，那就阿弥陀佛了。”

　　看着朱大勇这木驴瓜子脑袋，铁男恨不能伸手揍他一顿。但是，她终于忍住了，因为她不想坏了大事儿，便耐着性子说：“大勇哥，你有妹妹吗？”

　　“有的，我有两个妹妹，挺漂亮的。”

　　“你有妈妈吗？”

　　“也有的，我妈妈今年六十岁了，她一生过得好苦啊。”

　　铁男道：“大勇哥，你憎恨老财，是不错的。你想过个安稳舒服日子，我也理解你，可是，你想过没有，你扛这七斤半的枪，是去杀你的妈妈，是去强奸你的妹妹，是去烧你的房子，你还忍心干下去吗？”

　　“什么？什么？”朱大勇一脸迷茫，跳起来怒道：“好个龙野猫，我一直把你看作是我的亲弟弟，你说什么我都依着你，你怎么血口喷我，说我杀我妈妈，奸我妹妹，这伤天害理的事儿，我哪天做过？我告诉你，就是杀了我，分了我尸，吃了我肉，我也是不做的。”

　　铁男冷笑一声：“大勇哥，你且别急，你听我说。是的，你没有杀你妈妈，你现在也没有奸你妹妹，但是你一旦投入战斗，你马上就会干的，你一定会干的。”

　　“不，我永远不干，永远永远不会干的。”

　　铁男道：“你真的不会干吗？远的就不说了，就说我们盐阜地区最近的事儿吧。你也许听说了吧，４月，日本鬼子在东台安丰镇，刀砍了６０多人，强奸５０多个妇女，烧了４０多间房子；在三灶，鬼子烧了２００多间房子，杀了１１个人，奸了３名姑娘；在丁溪，一下子屠杀老弱妇孺３０多人；在唐柳灶，一下子烧了房子１５００多间。在伍佑一带，烧房２８户，为了活祭一个日本鬼子，就一下子打死了１６人，有个王小专子的老婆不让被轮奸，就被日本鬼子活活扔进大火中烧死。在盐城，鬼子飞机扔炸弹，炸毁１６００多间民房，炸死６０多个老百姓，后来鬼子入城时，又是一番烧杀抢劫，５８７００多间房屋，大多被烧毁了，红十字会在盐城收尸就达４８０多具。在阜宁古城，鬼子在最繁华的西大街和莲花街放火，大火连烧几天几夜，一下子烧了一万多间房子，杀的人奸的妇女不计其数，就在阜宁城小桥西头一个石灰塘里，日本鬼子就一下子扔下一百多个大活人，全被活活呛死。大勇哥，这些被杀的人都是我们的同胞兄弟啊，这些被奸的都是我们姐妹啊，这些被烧的房子都是我们祖祖辈辈的家园啊。这些同你的妈妈你的妹妹有什么区别呢？你干了，你实质上就是在杀你的妈妈，你就是在强奸你可爱的妹妹，你真的忍心在这鬼子队里呆下去？”

　　朱大勇听到这儿，不禁双手抱住头，蹲下身下去，揪紧自己的头发：“好龙野猫，你就别说了，我心里明白了。你放心，你什么时候走，就一定带着我，你相信我朱大勇再傻，我也不是畜生，我混饭吃，也不会混到随鬼子杀我妈妈奸我妹妹的地步。”

　　铁男点点头：“大勇哥，你开窍了，那么，苗先生呢？你走不走呢？”

　　苗林生颤动着细细淡淡的眉头，笑说：“龙野猫，你不是把我智商看得比朱大勇还低吧，他明白的事儿，我还有什么不明白呢？你放心好了，我也是要走了。不过，我们怎么走法呢？不要闹出破绽来才好。”

　　铁男心里好是激动，眼前两个人一下子就被她说服了。于是，她把来伪军搞枪的原委细细说了，并且说准备在行军途中，趁着本班执勤之机带枪跑到湖荡地区打游击。朱大勇与苗林生听了，也是十分激动，三人击掌相约，一定听龙班长指挥，准备带枪反正，打鬼子去。铁男又暗地里与姬邦国和东方苍龙碰了头，他们那块工作也十分成功，大家好是兴奋，说笑了一回，只等待机会就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