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泽地火》第四十三章慰萱堂心欲碎(孙万群)
二年来没有回家,姬邦国感到好是兴奋,他一手挽着铁男,一手牵着姬美国,招呼着赵东彪与梅姑,一齐向中堂走去,那是姬家平素聚会与议事的大厅。
中堂门外已经聚集了好些人,其中多是本家的远房亲戚,还有一些是家里各院落常用的丫环与小厮、僱工们。看到姬邦国微笑着走了过来,人们纷纷招呼着:“三少爷,你回来啦!”
“喔,这样美的闺女,是三少奶奶吗?”有人盯着铁男小声地说。
“别乱说,老爷知道会打嘴的。也许是,女朋友吧。眼下在城市时兴男女交朋友呢。”另一个人也悄悄说。
一个佩着武装带穿着黑制服的四十多岁男子,看到姬邦国走了过来,便对中堂门前执勤的两个自卫队员放声喝道:“立正,敬礼!”
他是自卫大队长姬文郁,算来是姬邦国的远房叔叔。姬邦国摆摆手,笑道:“文郁叔,不必这样。”
姬文郁低眉躬身笑道:“三少爷回来,是姬家堡天大的喜事,姬家堡的人盼了一年又一年,你佬终于回来了,敬个礼表表心意啊!”
姬邦国说:“谢谢!文郁叔,你们大队现有多少人?多少枪?”
姬文郁说:“报告三少爷,我们大队经过老爷整顿,现有五十人,五十支枪,其中二十支崭新的快枪,是大少爷从洪泽湖特地送回来了,他不放心姬家堡的安全,还命人送十几箱弹药。他说,只要有人来攻姬家堡,尽管狠狠打,枪弹他保管够。”
姬邦国说:“我明白了。”说罢,他走进中堂。中堂很是深阔,平素坐上七八十人开个会,议个事,那是十分从容的。现在,中堂上首坐着姬邦国的父亲姬文海与母亲贺秀汶。夫妻两人均六十开外年纪,姬文海很是发福,头额饱满,眼光犀利,红光满面,一口白牙,显然保养得很好。而贺秀汶却呈现几许老态,几丝白发杂在耳边的鬓脚上,令人有一些沧桑感,脸色也有些苍白。看到久盼的三儿子走进中堂,贺秀汶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迎上前来。
姬邦国说:“爸,妈,我回来了。”
贺秀汶说:“乖,让妈看看,你在外面风里雨里,有些黑了,瘦了,妈好想你啊!”说着,眼睛便湿润了起来。
姬邦国说:“妈,别哭。你看,我给你带一个女朋友来,你该高兴吧。”
贺秀汶握着铁男的手,左打量,右细看,越看越欢喜:“嗯,三伢子眼光还不错,姑娘是个美人胎子。”
铁男恭敬地说:“伯母,您好。”
贺秀汶说:“我好,你也好。”她招呼说:“来,见识见识。”她指着左面一座那个戴着金耳环的三十来岁妇人,说:“那是邦国的二姨娘。对面这位是三姨娘。”
铁男看二姨娘还犹可,看到三姨娘便感到吃惊:这个女人年方二十一二岁,仿佛比姬邦国还小二岁,长发披肩,身材妙曼,面庞甜活,眼神风骚,服饰时髦,一身的性感,便心里想:小姬哥哥的父亲这么老,怎么找这样嫩的一个女人做姨娘呢。其实,铁男不知道,这已是姬文海第二个三太太,第一个三太太只有二十八岁,入门五六年后,有一天,姬文海忽然发现她与管家躲在后院柴房里,两人均赤身裸体,互相疯狂地扭结在一起,三太太一边快乐地呻吟着,一边说:“你真的……好大……好强,嗳哟哟,……宝贝,再快点儿……”姬文海听罢,一脚踢开门,那偷情的三太太与管家顿时吓傻了眼。其后,姬文海便拿出一根麻绳,说:“不用我动手,你看着办吧。”于是,三太太便不明不白地在柴房里上吊自杀了。而管家也失踪了多月,后来被人发现莫名其妙倒在一个荡墩上的乱柴棵里,尸体早就腐烂,被鸟儿啄成一个个洞眼,也不知道是他杀的还是自己不小心溺水死的。面对姬家堡广大庄民,姬文海脸上甚是哀戚,吩咐全给厚葬了。于是,又过一半月,有人替他从上海歌舞厅里找来这一位鲜活得能揑出水来的新三太太,姬文海方才心花怒放,万事遂意。
贺秀汶继续介绍着:“这一位,是邦国的大嫂。”
姬邦国的大嫂叫林雪玲,也不过二十七八岁光景,粉白脸,丹凤眼,月牙眉,樱桃唇,身子骨甚是灵动,看到铁男便笑盈盈地站了起来:“妹妹,你好漂亮啊!”
铁男说:“姐姐,你也是。”
姬邦国说:“大哥在军营里,流动性大,就把大嫂安排在家里住了。咦,我的小侄儿呢。”
林雪玲说:“他呀,在后花园里与丫环疯着呢,呆会儿,让他给三爷请安去。”
姬邦国说:“不用,不用,我过一会儿,还得拜访大嫂呢。大哥有信吗?”
林雪玲笑道:“他忙得象个猴子,哪顾得上我们娘儿俩啰,已有二个月不回来了,也不知道忙的什么。”
姬邦国说:“军情紧急,那有空闲呢?”
贺秀汶将铁男领到姬文海面前:“老爷,邦国给你带来一个玉人儿来了,你就看看吧。”
姬文海看着铁男,点点头:“还算水灵,就是骨子有些倔了点儿。多大哪?”
铁男说:“伯父,二十一岁。”
姬文海又问:“姓什么?”
铁男说:“姓铁。”
姬文海神情一振:“你,也姓铁?”
铁男说:“是的。”
姬文海说:“不是咱们江苏盐城人吧。”
铁男说:“就是。”
姬文海不由得眉头一皱,阴沉着脸:“盐城姓铁的委实不多,你,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就是那个勾引我三小子的铁男?是嘛?”
铁男说:“是的。”
姬邦国急了:“爸,不是这样,是我追着铁男的。”
铁男说:“小姬哥哥,说我勾引你,就是这样,怕什么?难道怕把我吃了么?”
姬文海气黄了脸,一堂人顿时静了下来,吃惊地瞧着这突如其来的巨变,谁也不好说些什么。姬文海有些发怒:“自古以来,泾渭不同浊,民匪不同家,我家是书香门第,怎么容得一个女土匪进门?我家是正气凛然,怎么能惹上歪魔邪道?你,给我出去!”
姬邦国说:“爸,铁男不是土匪,她是……”
姬文海一仄眼:“她是,她是什么?是三少奶奶吗?只要我睁着眼睛,她想也不要想,没门!”
铁男也生起气来,说:“走就走,你狂什么?”说罢,回身就向门外走去。
姬美国伸手拉住铁男:“姐姐,你别生气。爸,你就想开一点儿,三哥与姐姐有缘分,已经呆了这么长时间,你怎么忍心让他们分离呢?”
姬文海说:“住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你放开她,给我滚!”
铁男挣开姬美国的手:“让我走。”
姬邦国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结果,心里感到碎了,挽起铁男的手,说:“铁妹,咱们一起走吧。”
铁男心里一酸,心里非常激动:“小姬哥哥,你让我走吧。别忘了我们的事情,还在那个地方相会,好吗?”
姬邦国说:“不,咱们还是一起走,我感觉这里是个牢笼,也许在这里干不成大事的。”
姬文海听罢,喝道:“姬文郁!”
自卫大队大队长姬文郁赶快跑进中堂:“到,老爷,什么事?”
姬文海下令说:“你给我赶这女土匪出堡去,不准进门。同时,你给我传令,任何堡门从今后,没有我的命令,不允许三少爷出堡门,谁放他走,杀无赦,拿你是问!”
姬文郁大声说:“是!”
贺秀汶这时哭了起来:“老爷,你就不能想想别的办法吗?让这姑娘在这里呆上几天,再说吧,好吗?”
姬文海拍桌怒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你知道什么?当年商纣王就是被妲已那个狐媚子勾引,搞得国破人亡,你难道也想被一个女土匪搞得家破人亡吗?”贺秀汶听罢,做声不得,掩着面只是哭。
铁男说:“我走就走,你不要血口喷人!”
姬文海厉声道:“你再说,我把你抓起来,打入水牢里去,看你还犟不犟!”
姬邦国怒道:“爸,你这是什么话?铁男是我的朋友,我爱她,你凭什么抓人?”
姬文海冷笑:“儿子长大了,翅膀硬了,为了一个女人,竟然教训起老爸来,你胆子也不小啊!哼,凭什么?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对于土匪,人人得而诛之,这是千古以来的老规矩。”
姬邦国、赵东彪与梅姑齐声道:“铁男不是土匪。”
姬文海说:“哼,不是土匪?她是什么人?你们说!”
姬邦国与赵东彪、梅姑面面相觑,一时做声不得。铁男怒极:霍地拔出枪来,朝屋“呯”地打了一枪:“我是新四军!”
这一枪,顿时让满屋人惊得魂飞魄散,姬文海也愣住了,半天才还过神来,口气软了下来:“我长这么大,还没听说过苏北有新四军,别是猪鼻孔里插大葱——装象吧。不过,管你是什么人,我认你狠,你走吧,我不难为你!”
铁男昂然地向门外走去,赵东彪与梅姑也紧随着一起走,姬邦国却被姬文郁与两个自卫队大汉拦住不让走:“三少爷,可别难为我们了,老爷下了死令,如果放你走,我们都得死啊!”
姬邦国怒道:“你们把我当成犯人吗?”
姬文郁说:“不敢,三少爷,求求你了!给我们一条小命吧!”
这时,贺秀汶也哭着走了过来,拉着姬邦国说:“三伢子,你大哥常年不在家,二哥也不见影儿,你这几年全在外面,做娘的日夜想你们,难道你就不想想娘吗?难道你为了一个姑娘,不肯在家里呆上几天,同做娘的谈谈心吗?邦国,做娘的求你了,不要走吧,在家呆上一些日子,我把你送到你大哥部队去,让你在他那儿闯荡闯荡,做娘的也就放心了,好吗?”
姬邦国感到心酸,正想说些什么,妹妹姬美国也劝道:“三哥,妈妈的话也是,她想你老是哭,你就想开一点吧,机会有的是。”
姬邦国看着姬文郁等人拦着,突然思想打个闪,便说:“要我留下来,也行,只有一个条件。”
贺秀汶喜出望外:“什么条件,你说,娘都答应你。”
姬邦国说:“姬家堡自卫大队让我来管。”
贺秀汶回头对姬文海说:“老爷,三伢子答应留下来了,他想管自卫队,你就答应他吧。”
姬文海脸上这才有些笑意:“好嘛,自家人管着更好。呆一些日子,自卫大队再扩充扩充,邦国做个司令。不过,这要等结婚后再说,不给他留个老婆做尾巴牵住他,怕不飞跑了?”
姬邦国大吃一惊:“结婚?跟谁结婚?”
姬美国拉拉姬邦国的袖子,悄悄说:“三哥,你来,我告诉你!”说罢,姬美国拉着姬邦国跑出中堂,直向后左转过两个亭子,来到一座小花园池边九曲桥上。那姬文郁率领两个大汉也紧紧跟着,防备姬邦国逃跑。姬美国俏脸一寒:“咱兄妹两人谈心,你们跟着干什么,去去去,给我离得远远的,看着就心烦。”姬文郁没法,挥挥手,恭敬地退到远处看守着。
姬邦国说:“什么事,这么神秘啊?”
姬美国笑道:“三哥,你今年是桃花运吧!”
姬邦国说:“哪里是,我忙还忙不过来呢,谁还有心事去谈情说爱?”
姬美国伸出白嫩的食指刮着三哥的鼻子:“没羞,不谈情说爱,怎么连一个天仙似的铁姐姐都带回家了?嗳,说真的,你怎么跟铁姐姐搭上关系呢?过去,我老听人说铁家帮有一个女魔头叫铁男,我还认为不知是什么红眼獠牙的丑太婆呢,却原来是这么粉嫩的姐姐。”说罢,她先自吃吃地笑了起来。
姬邦国说:“这也没有什么,那是她救我,才相识的。”姬邦国将去年在沟安墩战场上铁男救他的故事说了一回,姬美国听得十分神往:“哎哟,铁姐姐那里是土匪哟,分明是一个女侠客嘛。看来,我爸怪错人了。”
姬邦国问:“爸说让我结婚,是怎么一回事啊?”
姬美国手抚栏杆,望着清澈的池水,望着池中的金鱼,笑说:“我说你今年是桃花运嘛,忘了告诉你,有一个远房亲戚,叫贺绿菲,长的也很可爱,她经常来我们家玩,一来二往,两家就谈上了亲事。这位贺姐姐也很有心机,为了奉承我,送我好多好多礼物呢。她说,见过你,很欢喜你的。三哥,你见过贺绿菲吗?”
姬邦国突然想起去年在龙冈那天晚上,铁男与一个女孩子发生冲突,那女孩子就是贺绿菲,便点点头说:“见过的。”
姬美国笑问:“怎么样,美吗?”
姬邦国说:“模样儿不错。”
姬美国说:“就是她,爸爸看上了她,要给你定亲。”
姬邦国果断地说:“那不行!”
姬美国说:“你说不行,可爸爸那脾气是说红不绿的,你能拗得过他吗?”
姬邦国无奈地说:“这是我的事,他爱他就结婚去吧,我不管。”
姬美国听了,吃吃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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