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放假下乡，巧遇明亮，他是我儿时伙伴，光屁股玩大的哥们，高中毕业后去上海顶替，在航运公司上班，这次回乡参加侄女的婚礼。30多年未遇，见面的话题竟不约而同地从一次捕鱼的经历谈起。

那是我们刚上初中的年头，正月初一一大早挨家挨户拜年，寒冷的冬季里，地面和河沟里结上了厚厚的一层冰，可我们小孩子拜年的队伍早已排起了长龙，衣袋里的收获也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花生、向日葵、爆米花、水果糖，还有香烟，对于我们半荘子的小伙子，大人总是乐呵呵地说，“抽根烟，明年带女人。”

遇到明亮，他绘声绘色地说起庄上的小于昨天在柴滩里捉了一粪桶的鱼。于是激发了我们热情，说动手就动手，立刻回去拿粪桶、舀子，还有斧头，在林地里砍了几棵膀子粗的树扛着，一路迈着大步，哼着小曲，憧憬着傍晚时分满满一担鱼的丰收画面。

到了柴滩我们巡视了半天，小沟水塘均被别人刮干了，只有一个半亩地的大塘，我们就选定了它，迅速打好四面围堰，架起树叉，把粪桶吊起来，开始刮水，刮至晌午，才见水下去一大寸，中午饥肠辘辘，只吃了口袋里拜年得来的大糕、糖果。就这样刮一阵息一阵，草滩里泥打的坝，草根密布，到处渗水，刮水赶不上渗的，到了天要黑仍没有水小潮的迹象，于是收拾起工具乘着暮色悄悄地溜回了家。

捕鱼情结，对我们这里沿水沿荡的孩子来说，自小有之，手段也是五花八门，用罾子踢鱼，偷拿家里的针线弯钩钓鱼、用坚硬铁丝做钩钓黄鳝，赤手挽腿在渠里摸鱼；时间也是偷闲补空，见缝插针，星期假日，甚至放学回来都拿上踢罾，去家前屋后的河沟里淘上一阵，有时收获很大，有时只弄到一些泥鳅，甚至还有哈嘛或水蛇，遇到后一种情形就是吓得把网子扔得远远的，人立马逃上岸。

最难忘的一次，是那年夏季干旱，河水急剧下降，河床不断显露，而为了夏插，各地翻水灌溉，使得河水只有齐腰深，不知是谁带头下河捞鱼，于是出现一个非常难得的现象：男女老少齐上阵，村民干部齐捞鱼。在这样的人流中，我和妹妹也忙得不亦乐乎，感觉脚底一碰，我迅速收网，一条大鱼起水，那种快乐和呐喊无以言表，妹妹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我大哥，真行！”

那一次，我们兄妹俩捕到一大澡桶鱼，分发给了亲戚、邻居，家里还腌制了几条咸鱼挂起来晒。

话说明亮，高中毕业后去了上海，顶替在航运公司工作的父亲，成了跑在水上的上海人，他自己也很满足，穿着香鞋水袜，拿着固定工资，还到处蹓码头、闯市面，着实让我们羡慕不已。

可是这种优越和享受在当地人的漠视中，在城乡巨大的反差中，很快不复存在，他于是留职停薪，上岸做起了贩鸡贩米的生意，往返于建湖和上海之间，刚开始是风生水起，如鱼得水。可是在连续疲劳开车之后把车开进了河里，居然手握方向盘睡着了，是鸡子下水扑腾的声音惊醒了他。他惊魂未定地爬上岸喊来当地村民帮助捞鸡，可是未等上岸，鸡却被人抢拎一空，一车上万块的肉鸡就这样打了水漂。初次下海创业，却遭遇了如此挫折，后来的人生经历也并不顺利，但他身上的敢于“捕鱼”的精神，却在以后的人生演绎到极致。

如果把人生也视作“捕鱼”，倒是后来认识的几个文友，却有另一番令人欣慰的风景。崔某，祖籍建湖，在上海长大，年轻时作为上海知青去新疆插队，后来凭借过硬的文学功底和诗歌作品，成为新疆石河子地区的一名教师。后来他所在地的教育局领导调到自治（区）人事厅工作，要调崔同去工作。崔思家心切，好不容易商调回祖籍建湖，进了当时最牛的系统—物资系统当了书记。可是后来遇到粮商企业改革，物资公司起来越差，工资发不出。他只好拾起文字写作，贴补家用。一年365日，天天往邮局分发报纸的地方跑，帮助分发报纸、分拣邮件，纸上淘金，拿字换钱，每天收获三个希望：看到报上署名文章，收到样板样刊邮件、拿到几十几百的稿费，这样的情景直至退休。今年已有七十有余，已按知青反城政策回上海定居了，成为多家出版社签约作家，已出书五本，雇佣专业律师讨要稿费，年收入颇丰。张某，40出头，原是物流企业内勤一个，大专毕业，后边自学法律边考公务员，累试几次终入。并且专攻反腐透视，考得法官资格，现调入苏南地级市机关，老婆原是乡下教师，县城调不进，现调入苏南当地重点学校，他也成为反腐专栏作家，从国内写到了国际，屡获经委大奖，年收入几年前就达到一只手。

相比而言，这些年我一直在机关从事公文写作，一晃10多年过去了，写的公文也可以说是“著作等身”了，然而能够留下记忆、悦己悦人的却不是太多。曾有计划，待得退休，从头拾起，文字写作“二次创业”，不知那时是否还有热情和冲动？

如同文章一样，有人形象地把人生分为“三段论”：第一段，开头部分，也就是前20年是“结网”，学习谋生的本领和技术；在这之后的20-30年是人生爬坡期，“捞鱼摸虾”，酸甜苦辣；后20年甚至更长时间是风平浪静，波澜不惊。而我认为，这三段之前的序言很重要，也就是童年和少年的时光，应该有自由放飞的空间，快乐有趣的作为，比如捕鱼、集体游戏等等，可是现在的孩子没有我们那时童年、少年可以作为的环境和滋养，捕鱼等类似情景很难再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