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就是知足 (纪云梅)
对门的两口子都是老板,一个在县城开着一家门市,一个在市区做生意。有一段时间,每每看到那个车牌很吉利的小轿车停在过道口时,就有微微的寒意袭上我心头。
因为去看望过她家摔伤的儿子,女老板为了表达谢意,推心置腹地跟我做过一次深谈。她说我真想不通你们两口子怎么这么保守?这个社会大家赚钱都赚疯了,只有你们还这么固守清贫!当然,某些词是经过我艺术加工的,她的大意就是这样,只是表达方式比这个俗气许多。
她还运用排比句式问我:你儿子成长要花多少钱?你不得给他念最好的学校吗?你不准备让他出国吗?你不想给他在大城市里安个家吗?就你们现在这个收入能给他什么?男女比例又失衡,以后男孩子的竞争多激烈?……
为了衬托我家的贫穷,或者为了增强她观点的说服力,女老板毫不掩饰她家的经济收入。她老公是市区一生意很火的茶楼的经理,她自己在县城开着一家批发部,另外还有三间价格一路飙升的门面出租。数字概念极不好的我,还是迅速地在心里盘开了一本账——我悲哀地发现,人家一天的收入居然超过我和老公一个月的收入!换句话说,人家做十二天,我们就得辛苦一整年!最可耻的是,以前我们居然还沾沾自喜,自得其乐。
她细细地盘问我们的收入,一向自我感觉很好的我开始压低声音说话。那天后半场的谈话中,我一直处于羞愧状态:说话声音很低很低,很细很细。我说我闲来还写点文章,收点稿费。女老板说:“写文章能写多少钱?还得动脑筋,还得熬灯着火。”她还问我在电台兼职的报酬,我用更低更细的声音说那是爱好,做着玩的,几乎没什么钱。她看我的眼神变得哀怨起来——恨铁不成钢。
我几乎是迈着沉重的步伐上楼的。我心事重重地把自己摔在床上,开始煎烙饼似地翻过来翻过去。我想,我刚把房债还了就认为从此日子是天堂了,我还想,以后每年存个一两万的就是小富即安了,但当我刚刚有点心安自得的时候,这次谈话立刻让我惊恐起来。
总之 ,和女老板谈话以后,我觉得活下去太累了,而且希望渺茫。
老公看我长吁短叹,以为出了什么事,竭尽温柔之能事跑到我身边嘘寒问暖,待听清原委后,立马变脸。他说我以为是什么事呢,就为这啊!你眼光怎么这么浅呢?我还以为你有多高洁,原来也是一俗不可耐的人!外面有钱的人多了去了,你不是也挺心安吗?怎么轮到家门口的人,你就看着不自在了呢?
我委委屈屈地说:“可是人家用那样的眼神看我!”老公说:“你管别人的眼神干什么?你经常在节目当中对人深情款款地说,幸福指数跟钱的多少无关,现在改变想法了吗?”
我还真的就是这样说的,我对物质的欲望一直不是很强烈,但是今天可能因为女老板的话题中心直指儿子,所以这样的谈话稍稍让我觉出了一丝绝望,甚至觉得有点对不起儿子。
倒是经常会听到对门传来吵架声,最激昂的时候,甚至会听到离婚的字眼。我和老公登门去劝时,总听到双方把另一半指责得体无完肤,而且主题居然常常是为了钱!
那天和老公逛街,看到一卖西瓜的小型农用卡车。男人边吆喝边收钱,女人在旁边过秤,边上还有一七八岁的男孩,想来是他们的儿子。儿子手里拿一冰棒儿,隔一段时间便伸到他妈妈嘴边,女人便象征性地舔一下,然后笑着示意儿子把冰棍儿伸到他爸嘴里。他爸也是象征性地靠一下冰棍儿的边,然后笑着推回到儿子的嘴里。
就是这简单的一幕,突然让我有点泪湿眼眶,女老板带给我的所有沮丧也一扫而光。倒不是我非得要找一个不如自己的人来衬托自己的满足,而是在那一刻,突然就觉得,幸福真的应该跟穷富无关。
(原载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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