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乡船菜(余江)
人的味觉是有记忆的,而且也是最为忠诚的,所以任凭走遍千山万水,尝尽天下美味,最可口的还是家乡菜。
家乡苏北九龙口的“船菜”更是让我久久回味,垂涎不止。九龙口是在盐城、扬州、淮阴三市交界处的大片芦苇湿地,有九条大河从远方汇集到这里的一个小岛,形成“九龙戏珠”的胜景。周围几个村子的人历来就在这荡区里打鱼为生,过着风雨飘摇的水上生活,很是艰辛。如今九龙口成了天然的旅游和度假胜地,这里的渔民就把他们的家常菜用来招待游客。星期假日、远方来客我们也都喜欢去放松一下心境,也带客人尝尝我们的水乡船菜。“船菜”顾名思义,就是酒席设在船上,客人既可以品尝美味又可以沿河看景。既有几十条船一字排开,隔船相望,热闹不已,也可以驶进芦荡深处,随波逐流,大有“一枝柔橹一枝篱,二八吴娃弄画尧。载得游人去何处,东风吹过半塘桥”的画舫笙歌的意境。到了晚上,渔家灯火在莲花深处、芦荡丛中星星点点,那衣香灯影又成了另一番情趣。
故乡苏北里下河的“船菜”在江苏水乡文化大餐里是一道别具风味的风俗菜肴。它不只是美味,不只是乡情,还有浓浓的意境、绵长的韵味在那生机勃勃的文化土壤里,随你的心境、情趣应运而生,百味俱陈。人在舟中,月在苍穹,鱼虾河鲜在船边穿行,那种“吃鱼没有取鱼乐”的快乐,让人流连忘返。
船菜的发明创造有着浓浓的乡土特色,是荡区渔民所特有的。早年渔民以船为家,以河为道,以芦荡为家园,一家老老少少都在船上打鱼为生,十分辛苦。地里没有他们的田,园里没有他们的菜,就在船上就地取材,自给自足,烧点卖剩下来的鱼虾,吃起来也方便省事。所以,即使现在,芦荡的孩子因为长期锻炼,再有刺的鱼到他们嘴里剔出来的也是一副完整的鱼刺,从不担心被卡。说来惭愧,我生性好吃鱼,从小多受父母宠爱,儿时都是大人剔下鱼肉给我吃,因不是渔家人,幼年家境也不好,吃鱼的机会又少,自己偷偷跟着渔家大孩子打点鱼回来还要招祖父的责怪,因为鱼虾起鲜要多吃许多饭的。那个年代还没有完全的解决温饱问题,粮食是生命的第一要素。从小锻炼得少,一生不知被鱼刺扎了多少回,因此对“如梗在喉”这句成语体会颇深。
家乡现在的船菜早已今非昔比了,它不仅成为荡区人吸引游客的金字招牌,也是渔家人发家致富的好手段,更是在外的游子思乡的情琴上的一根弦。而且船菜规模越来越大,其装饰越来越讲究,菜肴越来越鲜美,名声当然也越来越响。船菜得以成名一靠主料新鲜,二靠渔民特有的本土地道的烹饪厨技,三靠别致的水乡风情。江苏里下河的船菜没有名师大厨掌勺,而是当地的渔民,用传承了数百年的地地道道的农家土菜手法,多用活炝、清蒸、白煮、红烧等方法,保持了河鲜土菜的原汁原味、鲜嫩可口。特别是“活炝”很是独到,也只有淮扬菜系才有,是用白酒、佐料将净洁、鲜活的虾、螺、蟹还有水乡特有的泥螺等进行炝制,端上桌,被“炝”的虾还跳着蹦着。这些河鲜在水荡里洗涤一生,再加上酒本身就是消毒杀菌的,又有酒香熏绕,确实清洁而味美。之所以用虾蟹螺做原料,还因为它们无刺无骨,吃起来也方便可口。船菜还有一个特点,它和燕鲍翅参不同,并非时时可以品尝,就象长江三鲜一样,它也有季节之分,属于可遇而不可求。清明前的螺正肥,重阳后的蟹才黄,秋日的虾籽更满,只有恰当其时才能吃到真正的美味佳肴,这便凭添了农家船菜的稀贵。
让人流连忘返的还有水乡的风俗风情。数里船舫,千顷芦荡,波浪涌动,云蒸雾绕,置身其中,自得天水之乐也;邀亲朋好友,品飞禽河鲜,纵谈天下之事,举酒邀客,畅饮不醉,齐享人间真情。酒酣耳热之际,看船窗外日暮风起,万家船火,繁星闪烁,听不远处笙歌袅袅,涛声阵阵,蛙鸣鸟语,仿佛是自然界的部景和声。水乡呈现在游客面前的是一派人间天堂的美景,在游子心田跌宕的是桑海沧田的巨变。
最是酒到半酣,驱船至芦荡深处,周围顿时万籁俱寂,朗月临空入水,清风徐来,天水一色,止观、凝神、静虑,吸清心甘霖,听绝世静音,即入忘我境界,所有烦恼杂念甚至尘世污浊皆随风远送,人的灵魂仿佛进行了一次洗礼,更像是得到了一次进化,留在心灵深处的是更多的真善。
转自《塘河》杂志